金簪被人缓缓地向前推着,直到刺破了裴向云脖颈的皮肤。
他在沙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哪里会被一根金簪伤到,还没用多大的力气,那细长的簪子便从中拦腰折断了。
江懿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冷脸看着裴向云脖颈上那抹血痕,将断了的簪头一扔,踩着水便向池边走去。
裴向云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忽地开口道:“师父,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江懿穿衣服的动作顿了下,唇角似笑非笑地翘了起来,将衣服慢条斯理地穿好后才转过身看他:“你不知道?”
裴向云原本鹰隼一样锐利的目光掺杂了几分迷茫:“我不知道。”
江懿一口气又堵在胸口,让他心口发闷。
他只当裴向云在装傻,赤着足站在棱角分明的碎石小路上便要走,却被人拽住了衣袖。
“夜深露重,师父若是这样出去会着凉的,”裴向云垂着头低声道,“我送你回去。”
他说着便要将江懿抱起来。江懿没料到他所说的“送他回去”是这样送,眸色一沉,抬腿便踹了过去。
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直接踹在了裴向云胸口。他面上一白,向后踉跄几步跌坐在地上。
守在外面的两三乌斯士兵闻声进来,原本以为是燕人贼心不死来偷袭,却看见自家主帅跪在地上,不由得面面相觑:“将军您......”
裴向云压着火气:“滚出去。”
乌斯士兵看得出来他现在心情很差,赔了罪后又原路离开了。
江懿看也没看裴向云一眼,转身便要走,却被人从身后拦腰箍进了怀里。
早已不再青涩的异域少年的胸膛坚硬滚烫,手臂强健有力,像囚笼一样将他牢牢困住。
“裴向云你是不是有病?”江懿坚持了几个时辰,终于尝出了几丝崩溃的味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裴向云垂下眼不说话,用毯子将他整个人包起来,抱在怀里向休憩的厢房大步走去。
路过的洒扫小厮和侍卫看见这一幕后纷纷装着没看见,要么找地方躲一下,要么直接低着头行礼后匆匆离开。明明很近的一段路,却让江懿觉得十分难捱,脸上烫得要命,恨不能自尽于当场。
裴向云将他轻轻放在了床上,十分体贴地替他将被子盖上。
江懿猛地伸手要掐他的脖子,却被人在半路拦下了。
指甲慢慢刻进裴向的手背,可他却像察觉不到疼痛似的:“师父,该休息了。”
“你到底想杀我还是折磨我?”江懿低声问道,“给我个痛快可以吗?”
裴向云松开了他的手,眸中闪过一道受伤的神色:“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就像之前在陇西那样。”
江懿不怒反笑:“你还好意思提陇西?你对得起死在风沙里的大燕将士吗?”
裴向云看向他的眼睛,却被其中的失望和厌恶刺得心中一空。
“我试过了,师父。”
他低声道:“我本来以为我可以离开你,但后来发现我根本做不到。没有人愿意和我说话,他们都......怕我。”
说这话的时候,他像只被兽群驱逐的小兽,下意识地想在江懿身上找到曾经的包容和偏爱,却什么也没找到。
“那你这不是活该吗?”江懿轻声说,“这都是报应,裴向云。”
裴向云的眼眶慢慢红了,看着他说不出话。
似乎他越难过伤心,江懿心中的阴霾便能被驱逐几分似的,嘴上说的话越来越刻薄:“你两面三刀畜生不如,最后所有人都会离开你,没有人爱你,包括我。”
裴向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双眸变得猩红,撑在他身旁的手痉挛似的颤抖着。
江懿看着他的眼睛,解气之余生出几分疑惑。
他回忆中的裴向云虽然偶尔有些执拗,却断然没到现在这种称得上“偏执”的程度。
到底是他本性如此,还是乌斯......
江懿肩上蓦地一刺,紧接着便是难以忽略的疼痛。
裴向云紧紧地咬着那块可怜的皮肤,死也不松口似的,眼中满是偏执的疯狂。
江懿忍着痛,轻声道:“裴向云,你杀了我吧,求求你了。”
“我不会杀你的,师父,”裴向云说,“我要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江懿动了动唇,刚要说什么,脚踝上忽地一凉。
他心中闪过一道不妙的猜测,连忙侧过头去看,发现这“尊师重道”的狼崽子居然给自己铐了一把脚镣。
裴向云将一个吻落在他眉心,而后褪去外衣躺在他身边:“夜深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