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风端出做好的泡椒鸡和甜酒酿时,陶玉笛的小院子里已经塞满了人。
赵士谦的症状还没好完全,窸窸窣窣地淌着鼻涕,时不时还打个喷嚏。
方才他发病时,周沉来陶府的正事都没来得及说完,现下只好把传达贵妃旨意的地点换到了陶玉笛院中。
此时,换了身干净衣裳的陶玉笛也大大方方跪在父亲身边,淡然听着周沉宣旨,什么将点朱钗送还给已经离世的夏茉娘作为陪葬,什么撤去皇商官职。
这些她都不甚在意,只是气定神闲地静候吟风和她的泡椒鸡。
瞧见吟风端着盘子而来,才刚领旨跪恩的陶成阳满脸焦急窘迫,抓着陶玉笛的胳膊小声叱责起来。
“你怎么能让京兆府的贵客来给你做这些!”
吟风是女客,身份也不贵重,走得又是角门,家仆们没想着通传陶成阳,按照规矩直接通传给陶玉笛就行了,毕竟谁也不会未卜先知周沉给他们带来的这般噩耗。
陶成阳即使还是五品皇商,也不敢对京兆府从六品的司法参军有所怠慢。
更遑论如今旨意下来,他这五品皇商的身份已然烟消云散。
任谁都知道,商人,乃是最末流的行当。
感受了一波“狐假虎威”的吟风在这吊诡的气氛中将泡椒鸡呈于桌前,讪笑着招呼道:“请慢用。”
她只上菜,至于陶府的丫鬟们要添几副碗筷,她就不好插手了。
管事的家仆见状,当然是吩咐丫鬟们备齐了四副碗筷,又差人去小厨房要求半刻钟之内再多上几道菜,同时也吩咐人快马加鞭去最近的酒楼里看看是否有现成的可用。
还不忘叮嘱一句,不能用花卉入菜,当然也不能买带有花卉的菜式。
陶成阳骑虎难下,脸色最是难堪,他才撤职认罪,满脑子尽是“天要亡我”,若不是还有外人在,他怕是早就司马青衫湿了。
哪里还有一点食欲啊!
没过一会,小厨房就送来了几道巧夺天工的精致小菜,众星捧月似得围在一盘泡椒鸡四周,算上甜酒酿,这一桌子东西也算是有点正经宴席的模样了。
陶成阳嘴角抽搐,“略备薄酒,还望周少尹、赵司法莫要嫌弃。”
周沉没推辞,和风细雨道,“叨扰了。”
他这话比起好些命令式的话语还好使,赵士谦和陶玉笛二人紧随其后动了筷子,紧紧盯上了那盘色泽红亮油润的泡椒鸡。
经过盐水腌制,辣椒的辣味会被稀释不少,因此头一口下去,酸味才是第一印象。
但这酸爽,又不同于陈醋那般鲜明夺目,好似只是为了提醒食客即将到来的未知冒险,于是刺痛舌头的辣味开始大战旗鼓地将味蕾占据。
再咀嚼上两口,酸辣交融在口齿间,变成流火逃窜。
“……痛!”
陶玉笛眼眶一红,泪水即将涌出,吟风向侍女使了个眼色,后者适时倒了一杯甜酒酿,送到陶玉笛手边。
吟风对天发誓,她放的泡椒真的不多。
她做这尝试,实则也是存了让陶玉笛接受后,能顺势拓展辣椒种植范围的念头,若是给头回尝试的人放太多,难免赶客。
往后还想要做火锅呢,得留着。
陶玉笛饮完甜酒酿,满脸困惑,“小风姑娘,这就是你说的……好吃?”
她说得断续,辣椒进喉咙后还促使她咳了两声,额间也发了薄汗。
周沉也是同样。
他此前并没有在公厨尝试过油泼辣子,刚刚听了一路,也没能想象出具体的味道来。
辣椒在他嘴里,像是有小人拿着针尖麦芒在不间断地刺他,喝了几口甜酒酿也不曾缓解,甚至头脑都有些发晕了。
陶成阳见状,只敢尝试吃了指甲盖大小的碎肉。
尝完后硬着头皮打断陶玉笛的问句,“太好吃了!别出心裁,风味独特,真不愧是公厨的厨娘啊!”
只有先前吃过油泼辣子的赵士谦,熟稔地仰着脖子直呼过瘾。
陶玉笛皱眉,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味觉来。
她将信将疑地又夹了块肉,接着喝了更多的甜酒酿。
也不知是她不信邪,还是彻底着了吟风的道,总之手里的筷子是不曾停下了。
一旁的赵士谦甚至用汤匙盛起几勺红油,往米饭上一浇,饿死鬼投胎一样地专心干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