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秦亦眼眶中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蜿蜒而下，眼前顿时一片灰雾。

用力的眨了眨眼睛，仰起头深吸一口气，低头粗鲁的在自己右臂衣袖处狠狠一擦。顾不得空气中漂浮的味道以及地下恶心的白色软体动物，端着锅小心翼翼的绕过一地的狼藉，来到床前。

“殿下，我是上京城中送来服侍你的秦亦。”秦亦轻声说着。

低头寻找着放置锅的地方，看着床边跟外面如出一辙的情况，秦亦心里闷闷的难受。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的把锅放到了床上，鼓起勇气伸手扒开了萧明韶脸颊旁的头发。

看着眼前的萧明韶，秦亦愣住了。他是见过萧明韶的，那时他在宫中的浣衣局工作，因长相清新俊逸，除了日常的洗衣物之外，就是跟着浣衣局的管事游走于各宫之间送洗衣服。

他分明记得，那时在东宫见到的太子萧明韶。

他懒散的坐在精致的椅子中，黑亮垂直的头发，浓密的英挺剑眉，乌黑发亮的眼睛，削薄绝美的唇形，修长高大却又不瘦削的身材，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就能够让人感受到他的强大与精贵。

而现在……秦亦努力扬起笑容，双手麻利的把棉布浸湿，对着床上始终闭着眼睛的人轻声说：“殿下，咱们擦擦脸，好不好？”

秦亦双膝跪在床上，弯下腰一只手扶起萧明韶的头，另一只手拿着温热的浸水棉布，覆盖在萧明韶额头上。

“擦擦，擦擦咱们就不难受了。就不会现在这样子了。”一边擦一边喃喃自语。

曾经高不可攀的太子殿下如今就在他的面前。这张脸比之以前更加的瘦削，颧骨突出，皮肤微微松弛。

那双记忆中浓密英挺的眉毛，此时已经泛黄像极了院子中枯败的已经死去的树枝。这张脸上各种各样的污秽，泥垢遍布整张脸。

秦亦不忍的垂下眼，视线落在此时紧紧抿到用力发白的嘴唇上。

他很难受，一定很难受。

秦亦把棉布拿下来洗了洗脏污的布子，继续第二次的擦拭。

而这次棉布刚刚放上去，掌心就感受到了布底下微微向上滚动的脸。虽然只是微微那么一下子而已。秦亦忙又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给他擦拭了一遍。

萧明韶虽然并没有说话，但秦亦还是认为他应该喜欢这种热帕子擦脸的感觉。直到如此反复几次，锅里的热水变凉，清澈的水变浑浊不堪，秦亦才终于结束了擦脸动作。

匆匆把变黑的棉布扔进锅里，站起身来不及喘口气，就转身端着锅出了房门。

门外的清风吹进屋内，床上的萧明韶抖了抖睫毛，缓缓睁开眼睛，望着秦亦的离去的背影。

或许是门边的火把太过于亮堂，有些刺眼；又或许是听到了人即将回来，总之萧明韶速度很快的又把眼镜闭了起来。

秦亦再次回来的时候，看到床上的萧明韶跟他之前走的时候完全没有变化的姿势，心中微微有些失落。

本以为会看到睁开双眼的太子殿下的，秦亦端着锅重新走到床边，放置在刚刚的位置。

“殿下，我想给你再擦擦身子。”一边说眼睛扫视了一眼那床黑的发亮的被褥和被子，“擦擦身子也有利于您今晚上睡眠。听说久病卧榻之人身上会得褥疮的。”

等了一会儿，也不管萧明韶同意不同意，看了一眼床榻直接穿的鞋子上塌，一把掀开了那床被子。

和他想的一样，被子下的身体一.丝.不.挂，身子上布满了褥疮。秦亦有些尴尬，眼睛微微移开拿起了棉布，“不碍事儿的，不碍事儿。我就是给你擦擦，没想着占你便宜，我，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不碍事儿的，真的不碍事儿。”

也不知道这些话是说给他自己听还是说给太子殿下听的。总之棉布从下巴开始，越往下走褥疮越多，大大小小的褥疮破碎不堪，遍布在了肩膀上，胳膊上，胸腹间。密密麻麻的一片，简直触目惊心。

“怎么会这么多呀？”秦亦瞪大眼睛，“他们，他们就没有请个郎中来给你治治吗？这，这有些已经破开了……”

伸手慌张的摸了摸萧明韶的额头，下一秒猛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发烧。要不然这可是会要人命的。”

秦亦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破碎的褥疮，直到最终到达小腹处，看着无处下手的皮肤。眼泪终于一滴滴的落下，滴在了小腹上。

或许是眼泪滴到了破口处蛰到了，腹部的皮肤猛然颤动了一下。秦亦泪眼朦胧的用一跟手指小心的避开破口，擦拭着，并没有注意到腹部的反应。

擦完上半身后，秦亦手指搭在灰黑的裤边，“咱们在擦擦腿哈。”

眼睛瞟了一眼萧明韶，“你别介意，我不是故意要扒你衣服的。实在是……实在是这褥疮要是不清理，身子要是不清洁，会得病的。”

说完双手用力向两边一扯，本就破洞的裤子瞬间扒离开腿上。秦亦虽然已经听说，萧明韶在诏狱被打断两条双腿。

但那毕竟只是听说，如今看见萧明韶原本两条修长有力的双腿上，如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痕，甚至脚踝处还有用刀挑断筋脉的刀疤。

秦亦吸了吸鼻子，心中酸涩不已。眼睛不敢再仔细查看，生怕又看到更加痛苦的一面。

好在腿上并没有长褥疮，速度加快的擦完双腿。端起锅迅速的逃离房间。

萧明韶仰躺在床上，喉结上下滑动，眼泪顺着眼角流出缓缓没入发鬓，胸膛快速起伏。

“殿下，我们在擦擦后背吧。”秦亦再一次风风火火的端着锅来到床前，眼睛看着明显哭过的萧明韶，楞了一下。

微微笑了笑，体贴的当做没看到，继续说道：“殿下，我们在擦擦后背吧，恐怕后背的褥疮更多。”

上床双膝跪在萧明韶身体两侧，双手插到肋骨两侧，用力。可是错估了萧明韶的体重，第一下居然并没有翻动。“您是真的……完全动不了吗？”

“身上一点劲儿也没有吗？”秦亦戳了戳萧明韶的胸膛，看着快速滑动的喉结，以及微微颤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