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宁循着声音追过去,只见枯黄杂草上撒着一串血,人却已逃了,剑也不在,他再循着周遭枯草倒伏的方向,适才转过半身,便见一道鸦青色身影猫在草丛中猛地跃出,似只在狩猎的豹子般矫健,闪亮剑光擦着谢昭宁鼻尖劈下来。
谢昭宁侧身让过剑锋,抬指从容一弹剑身,那剑“嗡”一声响,瞬间反向弯折过去,他脚下错步,再一转身,抬手并指一点那人手腕。
那人腕间霎时酥麻,扔了剑,翻掌做爪,朝他当头抓去,谢昭宁抬臂格挡,后退半步,又见那人旋身一腿飞踢,谢昭宁两臂交叉卡住他小腿侧身一拧,将他直接掼倒在地。
那人后背砸在地上,发出“咚”一声闷响,怀中一个白瓷小瓶掉了出来,瓶塞“啪嗒”一声与瓶身分离,瓶子内里已是空的,瓷瓶在地上“咕噜噜”又滚了两滚后方才卡在草丛间停下,瓶身正中贴条正好朝上,上面却是“失魂散”三个字。
那人:“……”
周遭瞬时一静。
“刚在山边——”谢昭宁见状一怔,似是想到什么,愕然斥道,“你下毒?!”
那人蒙着面也不答,身材瘦小精悍,只露出一双似兽类的黑亮圆瞳恨恨瞪着他,闻言旋即翻身跃起,跟只大猫似得灵活,转身便想逃,可他姿势一瘸一拐显是跑不快,想来适才谢昭宁那一剑使他伤了腿。
齐冲带人此时也已追了上来,分了四面,正好将那人围在正中。
“别杀他,”谢昭宁忙道,“先抓住再说。”
齐冲应一声,一抬手,与其余三名侍从各抽了背后一支箭搭上弓弦,直指那人面门,封住他去路,那人往四处转头一探,见已无路可逃,一双透出野性的眼瞳一眯,眯出一抹决绝与狠戾,转身便朝谢昭宁复又扑去!
那人身法诡谲敏捷,一纵化作虚影,抬指做钩,欲卡他脖颈要害——
“三公子!”齐冲惊呼一声,却见谢昭宁沉着冷静,脚下一错,锁他步伐,侧身抓住他手腕往外一掰,抬起一脚正踹中那人腹间。
那人闷哼一声,往后一个踉跄,谢昭宁觑准时机,抬手便要将他掩面布巾扯下来,那人躲避不及,只一矮身,谢昭宁五指抓过他额头,“唰”一声,那人额上顿见三条血痕,鲜血渐渐淌下来,沾在他眼睫上。
“好!”一名侍卫见状不禁喝彩。
齐冲怔怔望着谢昭宁身影,只想将适才觉得他是“绣花枕头”的腹诽,吐出来嚼碎了再咽回肚中去,京里早年便有传言,声称谢昭宁师承元皇后幼弟武英王,或许并非无中生有,他一招一式干脆利落,动作行云流水,反应极快,人又镇定自若,颇有不同往常的凛冽声势,全不见那副温顺腼腆模样。
谢昭宁正与那人一对仇恨双眸隔着茂盛杂草对峙,骤然闻见“啊!”一声恐惧尖锐的叫声,似是姚启顺那位美娇娘!
他与齐冲等人微一分神,那蒙面人窥准时机转身又要逃,身子一晃纵身一跃,众目睽睽之下,遂不及防就近上了一棵树,又从树上往前一蹦蹿出去,似一道墨痕自半空划过。
谢昭宁见状踩着地上剑柄,脚尖一挑,凌空抓住那剑柄脚一旋步,半侧身,展臂运力,故技重施,将那剑柄直冲那人后脑勺掷了过去——
“咚”一声响后,那人身在半空避让不及,被砸得往前一个飞扑倒地,晕了过去。
“将他手脚捆了,身子仔细搜一遍。”谢昭宁顾不上他,只交代了其中一名侍卫,转而便与其余人往山坡边跑过去,藏在草丛后往下眺望,却惊见有一大队人马,约莫二百余人,着装乱七八糟,脸上抹了黄泥,背负长弓,手持大刀,堵在山道一头,声势颇为浩大。
为首的是个小个子,随意扎着马尾,着一身土色臃肿棉袍,骑在马上,控着马缰悠悠闲闲得朝姚启顺他们踱步过去,身后二百余骑呈扇形随之包抄,“他”一出声,确是道清亮悦耳的女声: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这儿过——”
她说着说着,忍不住“噗嗤”笑了一下,俏皮又懒洋洋得一字一顿继续道:“——留、下、买、路、财。”
她那嗓音悦耳好听,似一道清泉淌在山涧,回转在山间半晌不去,却莫名给了谢昭宁一种熟悉又难过的感觉,似是由远古而来的梵音,穿越千年万载,“嗡”一声狠狠敲在了他心头,带起的涟漪剧烈震荡在他胸腹间,一瞬扼住他呼吸,又一圈一圈不住激荡着要往他魂魄中钻进去。
谢昭宁倏然头晕目眩起来,脑内涨得似是有甚么东西想要挣脱开束缚冒出来,他身子一晃,微一踉跄,齐冲眼明手快注意到,赶紧架住他手臂:“公子?”
“无妨,”谢昭宁闭眸,单膝跪在草丛中缓过一瞬道,“怕是着了些风寒。”
他这微一失神,山下已是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