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黎伦萨城外的贫民区,几乎永远下着雨。
为了让城区和雪山景区保持阳光明媚的天气,旅游公司动用了气象武器,把两片区域上空的水汽,全部驱离到了城区之外。
这就造成了贫民区常年阴雨连连,泥泞不堪的景象。
此时已是深夜,与城区色泽温暖的灯火通明不同,贫民区几乎没有路灯,照明靠的,完全就是各类店铺招牌上闪烁着的红蓝色调霓虹灯管。
密集堆叠的灯牌依旧无法照亮街道。昏暗狭窄的小巷里,凌乱如麻的挂着电线。早已沦为了流浪者群聚地的烂尾鸽子楼外,站着当街招揽生意的妓女,以及凑在角落里吞云吐雾的小混混们……
夜色里的贫民区,似乎才刚刚苏醒。
此时的所见,才能真正让人感受出来,人类底层最冰冷绝望的社会形态。
漂亮女孩在这种地方行走,是很危险的事情。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少惹不必要的麻烦,妮娅给苏菲和自己,都罩上了带有兜帽的宽大麻布披风。
“这和我白天看过的贫民区,不一样。”
有些心痛,苏菲记得,她以前在白天时候来到贫民区,看到的都是些朴素好客的大龄小商贩。
怎么此时,行走在肮脏街道上的,全都变成了满脸凶相,且义体化程度严重的地痞流氓了呢?
“白天的时候,有执法局盯着,贫民区在睡觉。只有到了夜里,停止了蛰伏的贫民区,才是真正的贫民区。这里是人间的炼狱,是犯罪的天堂。”
“而且现在离市区还近,你还没看到这片土地,它真正让人不寒而栗的面貌。”
熟门熟路的苏哲和妮娅,带着苏菲穿过混乱的霓虹街区,走到了人烟渐少的出城公路上。
年久失修的运输公路,被各种不守规矩的重型机械压得坑坑洼洼。没有办法,帮派想要生存,超载那就必不可少。
沿着公路两旁,苏菲看到了有互相争斗着的,打得义体零件掉了一地的约架帮派。
还有暴打老婆的男人,被他痛哭着的女儿抓着火铳枪,追得满屋跑,最后一枪轰穿了胸口的发动机引擎。
有赌场里的输客,被看场子的打手拖到门外,一顿暴揍之后,强拆走了他的手脚义肢。
还有几个年龄不大的孩子,在怒吼着,提着把比她们自己还高的开矿锤,一下一下,敲扁了躺在地上的某个醉汉的生锈脑袋。
……
第一次近距离观摩各种犯罪或是暴力现场,苏菲的心灵,还是遭受到了较大的冲击的。
心怀正义感的她,好几次想出手制止,都被妮娅给拉住了。
“管不过来的。”妮娅说。“你救得了一个两个人,还顾得过来千千万万的人?”
“而且你都不知道内情,就想主持公道吗?说不定施暴的一方,才是受害的一方呢。”苏哲补充说。“有时候,在法理之光照耀不到的底层,以命相拼,是人唯一的反抗手段了。这种时候,再去谴责他们暴力,似乎才会是真正的冷血无情。”
无言以对的苏菲,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对世界的认识,似乎还很肤浅。
“我以前,也在里网上看过跟这些情况差不多的视频。但没想到,亲眼所见的感觉,会是这么的……强烈。”
似乎是回忆起了这十年来的不堪经历,苏哲叹了口气。
“视频上,甚至全息影像里看到的,你只会觉得是遥远的,虚假的事,是与自己无关的事。只有当它们发生在了眼前,你才能真正感觉得到,生存的残酷。”
说罢,三个人继续前行,越走越偏,来到了一片几乎没有光亮的坟地边上。
打开随身带过来的手电,苏哲向苏菲介绍说:
“跟城里的富人们不同,贫民们多半没有专门的墓地。他们把死后的亲人,生物组织烧成灰,随便埋在了居住地周围的荒地里。死者生前佩戴过的旧义体,能用的就卖掉,不能用的就丢到垃圾山上。”
苏哲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倒三角形山坡状巨物。
“那个,就是长年累月形成的义体尸山。富人们淘汰下来的义体也会被垃圾车运到这里,愿意进去淘的话,有时候还是可以找到些还能用的破烂货,卖出去换到点口粮钱的。”
嘴巴里如此讲述着,苏哲目光紧盯着的,却是漆黑无星的天空。
自从研习了亡灵法典之后,现在的他,已经开启了冥界之眼,能够看到漂游在周遭的残留灵魂了。
在他的眼里,这片乱葬岗和垃圾山上空,是一片难以用语言描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凉景象。
无数个幽绿的怨灵,正哀嚎着,控诉着,如深海里的鱼群一般,围绕着这方锁住了它们的坟地循环游荡。
它们死不得其所,于是魂不得安息。
不清楚苏哲是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的苏菲和妮娅,望不见,也听不到这些怨魂的愤恨。
“怎么了?”她们问。
“没什么。”苏哲摇摇头。“我们继续走吧,前面有家幻梦所,许多穷人,会把仅有的积蓄,花在短时间的虚拟赛博体验里……”
苏菲发现,一路充当着导游角色的苏哲,似乎是对这片地方非常的熟悉。
“你来过这里?”
“提前来过几次。每座城市的贫民区,都差不多是这个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