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对狼人的滚瓜烂熟,莳萝对教会不过略知一二,狼人是女巫在神话中的仇敌,教会则是她们在凡世中的对手。
教会提倡大陆只有唯一真神,至高神,他创造了太阳、大地,大海,所以至高神头戴日冕之冠,身披青金石的长袍,赤足立于绿色大理石的地面上,集天地万物于一身。
拥有众多女神祝福的女巫们对此都不屑一顾,唯有安柏特别嘱咐她,坚定的信仰并不会输给魔法,教会与女巫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但莳萝万万没想到,一个骑士的誓言真的拥有赐福他人的力量。她好奇地想着那个接受与否的选项,不知道是不是〔神性〕的缘故,让她免疫于神术以下的所有祝福和诅咒,自己竟然还可以选择要和不要?
那位至高神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如果知道他的信徒正在向一位月女巫献殷勤,会不会等下就天降正义把他们俩都劈死阿?
其实按照美丽的银发女巫米达的说法,让一个忠贞的信徒心甘情愿为你奉上一切最能昭显月神的荣耀。她众多情人之中就属一位教会的修士最为长久,谈得还特马是书信上的柏拉图式恋爱。
但莳萝最后还是拒绝了穆夏。
她表现得不以为意,就像每个无知愚蠢的异乡人,只把狼人当作某个荒谬的床边故事。
莳萝可以很清楚看见穆夏眼底的失望和没落,有一瞬间她感到一丝后悔,但她实在不想一边防备穆夏,一边又利用他保护自己,何况还是在这种狼人可能真的存在的情况下。
骑士的剑是用来守护平民,她是个女巫,是月女神养育的孩子,本来就不应该和至高神的骑士扯上关系;就像大寓言的骑士牌可以斩杀女巫牌,教会大部分对女巫并不友善;甚至有些激进份子主张女巫和狼人都是魔鬼的信徒,一但发现女巫,就应该立刻“净化”,哪怕是再虔诚的月神信徒,也没有兴趣变成圣女贞德。
莳萝不相信一见钟情的童话,这里的人类命在朝夕,所以推崇享乐,追求爱情,穆夏那点浅薄干净的好感在信仰的巨石下只会被辗得粉碎。
少年心动来得澎派汹涌,无知所以无畏,就像猝不及防打来的海浪、滚烫灼目的艳阳,说毫无感觉是骗人的,但现在的莳萝无时无刻都在警惕他的力量和敏锐。
银骑士是至高神的制裁之剑,一旦发现她是女巫………莳萝甚至觉得死在狼人爪下,都好过死在少年悲伤欲绝的银剑下。
穆夏有自己的责任,她也有她的责任在:安柏、科尔母女、还是狼人,他们两个都必须扮好自己的角色。
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大白鹅一如往常不会看气氛,啪搭搭地踩着湿透的红掌上岸,
牠展开两侧湿漉漉的羽翼,莳萝立刻知道这只羽绒妖精想干嘛。
她伸手想拉住穆夏往后退,一旁的人动作更快,蓝色的披风带着清冽的青草气息迅速将少女裹入其中。
莳萝隔着薄薄一层披风,听到翅膀拍动、水花哗啦四溅,披风遮不住的脚踝彷佛泡在水滩里。
少年的声音闷闷响起:“虽然我不能守护妳的安全,但至少请让我守护妳的衣服。”
被裹成粽子的莳萝:至高神到底是教了这些孩子什么?
她拉下披风就看到被淋得一头湿的骑士,叹了一口气,反手就将披风套了回去。
穆夏倒是不在意,他用披风下摆擦了擦水气,湿润的金发被他随意往后乱梳乱翘,白银盔甲被露水点缀得闪闪发光,同时也照亮主人眼眸一汪清绿,随之落下的水珠如细雨浇灌着地上的溪草。
少年骑士倚着溪石长身玉立,他不用说话,不用任何动作,仅仅是站立投下的影子就令人有一种站在大雨伞下的安心感。
温柔又帅气,莳萝想这真的是一位完美的骑士。她可以从少年挺拔的身姿看到他手握银剑站在肃穆端丽的圣殿,也能从他清亮慎重的誓约中听见弦琴伴奏圣歌的余韵。
那是另一个与她截然不同的世界。
莳萝想是时候和对方道别了,她开口,对方也同时开了口。
“阿……妳先说吧。”
“阿,不,那个……”
“呱呱呱呱呱!”
“如果不介意,我先说吧。”不速之客突然插话。
科尔太太实在不想打扰那么美好的时刻,夕阳西下,湖畔青草,少男少女互表心意,这让她想到和丈夫相遇的那一天。
她看了一眼莳萝,少女脸蛋红得像颗苹果,压根不敢抬头看一眼,倒是那位银骑士十分有风度挡在女士面前。天哪,这一定是她见过最英俊的孩子。
“科尔女士。”
科尔太太只觉得自己被叫年轻了好几岁,她很喜欢莳萝,也打从心底祝福这位孤单可爱的女孩能与年轻有为的骑士开花结果,在异乡落地生根,就像她和她丈夫。
不过正事还是要办,科尔太太通知他们:“镇长方才过来一趟,想邀请所有外来的客人到镇上的圣堂餐聚。”
莳萝等到科尔太太离开后才敢抬起头,却正好对上穆夏凝重的目光。
“祈祷晚会。那是镇上的传统,我已经为妳担保过了,但看来他们还是无法放下疑虑。”
见莳萝一脸不解,他解释:“狼人每隔几年出现一次,他们认为狼人是外来者带来的,所以会固定召集外来者调查,或者干脆看住你们,不让你们单独过夜。”
简单来说就是天黑前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