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虽然可耻,但还是很“仗义”地将陆棠悄无声地送回了陆府,否则以她目前这副弱鸡一样的身躯,要想爬上悬崖,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一走,陆棠便进屋简单地收拾了下自己,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她住的闲和苑就在陆家最荒僻的角落里,破落的院子杂草丛生,只有一口爬满藤蔓的井。窄小的木屋里家具老旧,遇上有风的天气,掉了漆的木门便嘎吱响个不停。 好歹原主也是将军府正儿八经的小姐,结果住的还不如乡下的牛棚……陆棠坐在桌前,看着眼前豆大的灯火,不禁叹了口气。 是的,这里不是22世纪的现代,而是一个叫北尉的异世。 她也不是什么将军府的千金小姐,而是国安局一处的特级医官,陆棠。 她在一次执行任务中不幸牺牲,灵魂与意识却在生死交替的一瞬间被带到了这里,穿越到已经遇害而亡的将军府的二小姐身上。 好巧不巧,这位二小姐也叫陆棠,但只是一个身份尴尬且极不受宠的庶女。 她生性胆小懦弱,讷口少言,本就不受待见,其生母六姨娘更是北尉某偏远小地出来的教书先生的女儿。 她爹陆宗正早年一时贪鲜,养她在府外做外室,恩宠不过一个月就抛到了脑后。 直到几年前才恍然想起有这么一回风流韵事,将她们母女接回府里。但二人在府中地位却远不如一个一等的丫鬟,常年饱受府中之人的欺凌与羞辱不说,如今还被扔下悬崖毁尸灭迹。 如果不是陆棠碰巧“借尸还魂”,只怕这二小姐最终会落得个暴尸荒野、孤魂蒙冤的凄惨下场。 陆棠探了探自己的脉,又粗略地检查了下身体。身上的瘀伤青青紫紫,大小的鞭伤新旧不一,还真是被欺负得够惨…… “反正都穿过来了,要不先给你报个仇?”陆棠正琢磨着,外面忽然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不由得挑了挑眉。 这么晚了,会是哪个做贼心虚的过来拜访呢? “大小姐,会不会是下人看错了,屋子里怎么会有人?我以冯公子的名义约她去的,亲眼看着她被打死了扔下悬崖,不会有错的……” “死没死,进去一看就知道了!” “小姐……会不会有鬼……” “怕什么!生前就是个废物,死了还能把我怎样?少废话,赶紧给我进去!”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梳着双垂髻的丫鬟畏畏缩缩地把脑袋探进来,正好看见某个本该死在悬崖下的人,此时却坐在桌前,正托着腮,似笑非笑地望着这边。 “鬼,鬼,鬼啊!”杨柳霎时白了脸,猛地往后一退,径直撞在了身后的女子身上。 陆棠抬眼望去,身后那女子大约十六七岁,柳眉凤眼,薄唇红霜,一身金丝绣玉的嫩黄双襟长裙,看上去既金贵又娇俏。 正是府里一贯爱欺辱原主,甚至让丫鬟假借她心仪之人的名义约她出去,伺机残害她的陆家嫡大小姐,陆清。 陆棠差点笑出声,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还没找她算账呢,她倒是先送上门来了? “你没死?”陆清惊魂稍定回过神,冰冷的凤眼像是要在陆棠身上剜个洞,随即反手狠狠地甩了杨柳一巴掌,怒骂道,“没用的东西!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这一巴掌扇得杨柳眼冒金星却不敢辩驳,只是捂着脸看向陆棠,这才发现面前坐着的竟然是个大活人。 陆清拿出丝帕揩了揩手,看着陆棠那副破落的样子,嘴角不禁挽起一抹浓浓的嘲笑,“那么高的悬崖都没摔死你,果然是贱人生的贱种,命贱得很。” 她语气刻薄而娇丽,凤眼里尽是对她的厌弃和鄙夷。 陆棠笑了笑,“大姐客气,都是一个爹生的,彼此彼此。” 杨柳指着陆棠的脸骂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对大小姐无礼,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身份!” “身份?”陆棠笑意浅浅,却不觉带了几分森然,“你一个签了卖身契只会端茶送水的贱奴跟我谈身份?” 那凛然的笑容在漏光的映照下,忽如阎罗一般骇人,杨柳心头一抖,几乎下意识的往后颤了颤。 陆清却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故作夸张地掩着唇笑道,“我的老天爷,我是不是听错了?陆棠?你这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不仅硬了气,还会还嘴了?” 她婀娜款款地走到陆棠身后,蔑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如一朵巧笑嫣然却剧毒无比的断肠花,“你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卑贱的外室姨娘生下来的贱种,从那穷乡僻壤搬进了我陆府后宅,就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 陆棠面色不变,只是淡淡的笑眼里仿佛沁了层凛凛的霜。 原主的生母是她爹一时贪鲜,在外风流一度的污点,直到生下原主后的几年,才“蒙恩”被接回府里抬了姨娘。 她一无恩宠,二无依傍,又是大夫人的眼中刺,也因此才会被欺负得不成样子。 陆清伸手抚了抚头上的凤玉步摇,嗤笑道:“要我说,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也只有你姨娘那种下贱无耻的狐媚子,才会生出你这种恬不知耻,妄想攀高枝的下贱蹄子!” 陆棠轻轻地扬起唇角,沉黑而幽深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陆清。 啧啧,好一副貌美心毒的脸,好一张尖酸刻薄的嘴……过往她就是凭着这样一副可憎的嘴脸羞辱欺凌原主。 暖黄的灯光下,陆棠淡淡浅浅的笑意里,却渐渐泛起了叫人心底森凉的寒意。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微微凝滞,令陆清突然间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似乎从陆棠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森凉的气息。 不可能,这一定是错觉,陆清咬了咬牙,语气愈发娇俏刻薄,“怎么?说你还不服气?我北尉向来嫡庶有别,恪守尊卑。嫡就是贵,庶就是卑,生来就是贱命,你难不成还想反抗?” “你说完了?”陆棠静静地看着陆清,缓缓地从桌边站了起来。 尽管她身形瘦削,但笔挺的脊背却隐隐透着一抹傲气,就像陡然出鞘的刀,闪烁着沉冷的寒光。 陆清的视线正好对上了陆棠那双清冽幽深眼睛,方才那一瞬间感受到的冷意,再一次浮上心头。 “放肆!”她的目光一缩,高昂起下巴,声色厉荏道,“陆棠!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一个外室生的庶女,贱命一条,我陆家能让你苟活在这世上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原本你要是安分守己,乖乖在你后院安老等死,我兴许还会放你一马,但你偏偏和你那个恬不知耻的姨娘一样不知好歹,还妄图肖想我表哥!你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的德性,就凭你这低贱的身份,你也配?!” 她目光狠厉地盯着陆棠,活似要生吞活剥了她一样。 陆棠似笑非笑地一哂,“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你处处刁难我,甚至要置我于死地。” 她一直不明白,原主胆小懦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位陆家大小姐,让她处处刁难,甚至恶毒到指使自己的丫鬟对自己痛下杀手。 原来因为国公府冯家的大公子,冯子之。 冯家是北尉三大权贵门阀之一,而冯子之相貌出众,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已是北尉极其拔尖的贵介,又和陆清是表亲关系。难怪陆清会这么相中他,甚至……不惜迁怒原主下狠手要了她的命。 “是又怎样!”陆清盯着陆棠那张清丽的脸,眼底不禁划过一丝狠辣。 一个姨娘生的贱种,就算在这里杀了她被发现,父亲也肯定不会降罪于素来被视为掌上明珠的她! 感觉到陆清身上忽然迸发出的杀机,陆棠只是轻轻一哂,不是她瞧不起人,但屋内的这两位只会捻针绣花的小姑娘,真的还不够她打的。 但她这副“明显没把人放眼里”的“牛逼”态度,却彻底激怒了陆清,“死到临头你还装模作样!” 她从丫鬟手里接过长鞭,后者手里还攥着绳子,明显是有备而来。 “陆棠,你可别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自己不识好歹,癞□□还想吃天鹅肉!到了地府记得投个好胎,来世可别还是个姨娘生的废物!” 她抓着鞭子,对着陆棠的脸抬手就是一鞭! 这一鞭几乎用了她全身的狠劲,她就不信毁不了这张可憎的脸! 陆清脸上已然带着屠杀的酷辣,仿佛已经看见了陆棠脸上血花四溅的凄惨模样。 陆棠眉眼微扬,立即撸袖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傻鸟,你这是送来门来找打啊!” 她侧身一让,忽然单手撑着桌子凌空一踹! 陆清登时惊傻了,只觉得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凌厉劲风直扑面门,紧接着腹部就挨了一记重踹,径直撞倒在墙! “咳!——你——”陆清捧腹跪倒,撕裂的剧痛令她精致的五官拧成一团,却又因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而显得无比扭曲。 她,她居然被打了! 被一个向来由着她恣意欺凌、揉搓践踏的庶女给打了! 这怎么可能?! 杨柳靠在门边已经彻底吓傻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竟然敢对大小姐动手,这,这真是活见鬼了! 陆棠居高临下望着陆清清亮的眼底闪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抱歉,抱歉,用力过猛,一时没收住,大姐你还好吗?没把你胸踹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