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步蘅不知道顾朝岳在卖什么关子,不过她也不担心就是了,甚至还有心情和顾朝岳开玩笑:“你就让我这样风尘仆仆地去见人,会不会有些不礼貌啊?” “阿蘅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看的,”顾朝岳面对柳步蘅的时候,从来都不吝啬甜言蜜语,“若是让你再梳妆打扮一下,我怕明儿家门槛就被你给踏破了。” 柳步蘅耳朵红了红,她干咳了两声,感叹道:“你这人真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完全是发自真心的,”顾朝岳故意做出一副我很正经的样子来,“阿蘅居然不相信我,这可叫我难过极了。” 柳步蘅决定不再和这个人斗嘴,因为明显最近顾朝岳的功力真的是飞涨,她居然有些怼不过他了。 马车一路行驶,七拐八拐之后,原本鼎沸的人声却又渐渐地小了下去。柳步蘅有些好奇,她看看顾朝岳问道:“你要带我见的人,是达官,还是富贵?” “都可以算吧,”顾朝岳用扇子轻轻敲了敲自己的下巴,“等你见到了就明白了,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够把你从通州城平调来京城?” 柳步蘅默默地给即将见面的人做了个定位——有钱的大官。 终于,马车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某个地方。柳步蘅跟着顾朝岳下了车,她先吩咐后面马车上的老黄和蝴蝶看好闻玉笛,然后才开始打量自己面前的那扇门。 那是一扇侧门,看起来略微有些逼仄,周围尽是高墙,想要看出来什么却也是比较困难。柳步蘅皱着眉头盯着那扇门,突兀地问顾朝岳:“见不得人?” “委屈你从侧门走了,”顾朝岳轻声道,“我来也是走侧门的。” 柳步蘅叹了口气:“我怎么就这么上了贼船呢?” 顾朝岳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到侧门前敲了几下,很快就有下人开了门。那下人明显是认识顾朝岳的,见到是他之后,立马对着顾朝岳见了礼:“顾公子,大人已经等了你许久了。” “前面带路吧。”顾朝岳刷的一声打开了扇子,示意柳步蘅和他一起来。 柳步蘅平复了一下心情,跟着顾朝岳一起进入了侧门。 二人在那下人的带领下穿过了一片长廊,眼前霍然开朗,竟然是进到了一处花园子当中。这花园并不是十分大,但是却布置的十分雅致,石上清泉,红柱凉亭,看起来颇有些精巧奇妙的错落感。 柳步蘅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她也算是做了一段时间的官员,也见过通州城里面那些富户的家里面是怎么样个布置,也是富丽堂皇的很。但是和眼前的这个花园子一比,那些富户却又落入了下乘了。 当即,柳步蘅将那人的官位在心里面又往上给提了提,面上半分不露,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脚下的路往前走。 穿过了这一片花园子,两个人来到了一片水边。遥遥看去,只见那水中央有一处水榭,四周垂挂着藕色的帷幔,正在随着风而飘舞着。柳步蘅眼利,看到那水榭当中似乎坐着一个人,只是有帷幔阻挡着,叫人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楚。 那下人笑着招呼二人:“还请顾公子和这位小大人上船。” 水边停着一只小小木舟,上面站着手拿竹篙的船娘,顾朝岳先一步踏上了小船,只见那船摇摇晃晃的,柳步蘅略微有些畏水,便稍稍地犹豫了一下。 顾朝岳看出了她的那点犹豫,心想县丞大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没想到居然怕水。他冲柳步蘅一笑,伸出了手来:“来。” 柳步蘅咬咬牙,还是轻轻将手搭在了顾朝岳的掌心。顾朝岳借着巧劲一拉,柳步蘅趁机往前一迈,便也站在了那略微摇摆的小船上面。 上了船之后柳步蘅就把自己的手给抽了出来,顾朝岳也表现自然地松开了手,只是感觉着手心里面残留着一点滑腻的感觉,顾朝岳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船娘手中竹篙轻点,小船在水面上如履平地,好似一支利箭一般,又快又稳。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两人便已经到达了那水中央的水榭。 柳步蘅在顾朝岳的搀扶下了小船,她看着坐在水榭当中的人,心里面好奇极了——这位究竟是谁?能够让顾朝岳都这么小心翼翼的?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顾朝岳这家伙天生反骨,表面上好像一直笑嘻嘻的没有脾气一样,实际上心比天高,能够叫他服气,必定不是寻常之人。 “来了?”那人出声了,柳步蘅浑身一震——是个女子? 顾朝岳笑了笑,对着坐在水榭当中的女人抱拳行了一礼:“小子见过大人。” “装模作样。”那人侧过了头来,轻嗔了一句。尽管柳步蘅看不清楚那人的模样,但是她能够感觉到,女人正在隔着帷幔打量她。 许是看的差不多了,女人又说道:“站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坐吧。” 二人绕过了帷幔,只见一个身穿胭脂色常服的女子正跪坐在方桌前,女子梳着简单的发髻,容貌也只是清秀,尽管保养得宜,但是也看的出来年岁已然不小了。 几乎是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硬要说的话,就是这女人的眼神十分的平静,看起来似乎饱经沧桑,然后又归于了平静。 那女人笑着看向柳步蘅:“我脸上莫不是有什么?叫你能够看的这么入神。” 柳步蘅赧然低头,心念电转间就想了一套说辞:“刚刚进京,尚未曾见过大人的模样,想要借此机会好好地记住才是。” “嘴巴倒是甜,”女人正在烹茶,她取出来两个茶碗,倒了两杯茶摆在了二人的面前,“你叫柳步蘅?” 柳步蘅点点头:“正是。” “好名字,”女人点点头,“喝茶吧。” 顾朝岳也不插话,柳步蘅不知道说什么,三个人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喝茶。一直到一盏茶喝完了,那女人才重新开口说话:“京城里面不比其他,你要处处小心一些。” 柳步蘅心里凛然,她沉声道:“大人不必担心这些。” “我怎么能不担心呢?”女人笑了,她的眼角有些笑纹,并不甚明显,“你若是能够得用,我自然也是高兴的,但是在你得用之前,我得先保证你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这话说的,柳步蘅扯了扯嘴角——怎么在这女人的话里面听来,京城和龙潭虎穴一样? 女人似乎是看透了柳步蘅的心思,眼皮也没有抬起来,便继续说道:“京城的危险,和通州城不太一样,却又比通州城要凶险更多。你站在那大街上随便丢块砖头砸到的人,指不定就是个什么地方的官员。” “人实在是太多了,”女人轻叹了一声,“多的让人头疼啊,所以我才选了这么一个安静的地方,水声总是要比人声好听许多的。” 柳步蘅心念一动,她突然对面前的女人的身份有了一个猜想。她眨巴眨巴眼睛,状似无意地说道:“澹台大人身居高位,听到的声音总要比别的人多些的。” 一直坐在一边装空气的顾朝岳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笑的十分恣意,笑声沿着水面传出老远,惊起了水榭边上的不少鸟雀。 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依旧笑的停不下来:“我就说……我就说她一定能够猜出来,可莫要小瞧我家阿蘅啊。” 柳步蘅平静地微笑,藏在宽大袖子里面的手悄悄地掐住了顾朝岳腿上的一块肉,毫不留情地旋转了一圈。 顾朝岳顿时就收敛了笑声,他还打了个嗝,看起来好像是笑呛了。 澹台婧摇摇头,放下了手里面的茶碗:“我又没有与你赌什么,你何必笑的这么高兴?” 顾朝岳嘟囔道:“真是没有情趣的很。” 澹台婧不理顾朝岳,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柳步蘅,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在顾朝岳的信中被称为“前途无量”的姑娘。她的眼神从柳步蘅那光洁如玉的脸上面划过,越看心里面越是讶异。 这姑娘……怎么看着好似有些眼熟? 澹台婧不由得问道:“柳大人出生何地?年岁几何?” “下官自幼在通州城中长大,未曾去过别的地方,”柳步蘅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家中仅有老母亲一位,父亲……在我出生之际便已经去世了。今年刚刚十六。” 这出生对不上……但是年岁是对的。澹台婧眼神微动,她想了想后从小方桌下面拿出来一小块墨,递给了柳步蘅:“你来的匆忙,我也没有备下什么像样的见面礼。这块寒松墨乃是当年我一位挚友所赠,如今给了你,也是勉励的意思。” 柳步蘅恭敬地接过了墨:“多谢大人赠墨。” 澹台婧见她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异常,心里面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只是这面容确实是长得相似,叫人不由得不去多想。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突然就没有了继续说话的意思。澹台婧挥了挥手:“好了,人我也见过了,朝岳,带着柳大人去安顿下来吧,你们刚刚入京,还有不少事情要忙。” 澹台婧赶人了,顾朝岳也没有多留的意思,便起身和她告辞。 而柳步蘅跟着顾朝岳重新站上了小船,小船行驶时,她回头看着那越来越远的水榭,最终忍不住握紧了那一直抓在手中的墨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