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步蘅心情大好,手中抚出的琴声也平添了几分愉悦。 顾朝岳摸了摸鼻子,本来还能继续问的,但是被柳步蘅刚刚那样轻描淡写地一打岔,顾朝岳便问不下去了。他索性开始和柳步蘅讲今天升堂的时候的事情:“那梁胭脂说,她在和郑秋生议亲之前,她的父亲曾经有意将她许配给她的表哥。” “还有这等事儿?”柳步蘅听到了一个她先前不知道的消息,“人带来了?” 顾朝岳摇头:“暂时还没去。” 柳步蘅抬眼看他,两个人对视了半晌,柳步蘅先叹了口气:“是那个没出五服的叔叔家的?” 可不是嘛。 柳步蘅手下一停,一曲琴曲戛然而止。她按着琴弦,神色若有所思。 顾朝岳反到笑了:“怎么不弹了?” “想弹渔舟唱晚,这种心情可不行,”柳步蘅叹了口气,“又得费脑子了。” “梦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你现在的心情确实不适合,”顾朝岳突然站了起来,“走,我请你下馆子去。” —— 柳步蘅跟着顾朝岳进了醉仙楼,她晓得顾朝岳有钱有势力,但是没想到这人刚来通州城不久,就能够在醉仙楼后头常年包下一个房间来。 万恶的有钱人。 柳步蘅一边腹诽着,一边跟着顾朝岳在桌边坐了下来。 顾朝岳似乎是早早地就订好了席面,此刻的他坐在柳步蘅的对面的,摇着手里面的折扇,眉飞色舞的,看起来倒是又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潇洒劲儿。 柳步蘅有点不喜欢这种潇洒的感觉,顾朝岳这个人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过于异类。在她现有的人生当中,从来没有过这么一个人,可以过的这么放纵和不顾一切。 但是偏偏阴差阳错的,他们两个现在要一起办差。 顾朝岳才不知道柳步蘅心里面在纠结什么,他只是看着对面的姑娘眉头微蹙,仿佛心事重重的模样。他便关切道:“还在忧心那案子?还是说忧心牢里面的郑秋生?” 柳步蘅右手托着下巴,眺望着窗外的湖光山色,说话有几分敷衍:“你觉得呢?自从当了这个县丞,我倒是没有过不操心的时候了。” “忧国忧民啊,”顾朝岳调笑,“小心年纪轻轻地就脱发。” 柳步蘅这才看了他一眼,她伸手捻起自己垂在胸口的几缕头发,在手指上绕了几圈,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看我,像是要脱发的样子吗?” 顾朝岳本想附和一声,恰巧,窗边的夕阳透过敞开的窗户洒落了进来,均匀地铺撒在了柳步蘅的头发上和身上。阳光驱散了柳步蘅身上那点叫人敬而远之的冷淡,从而平添了三分姝丽。 她斜着眼看顾朝岳,眼波流转,眸子里面似乎能够淌出水来,又像笼着一层淡淡的薄雾,叫人怎么都移不开眼睛。 顾朝岳几乎看直了眼,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早已不自知地捏成了拳头。 “怎么了?”柳步蘅半点都没有觉察到顾朝岳的异样,她甚至还冲着那人笑了笑:“你是不是饿傻了?” 顾朝岳恍然回过神来,连忙镇定心神,耳朵却不知不觉地红了。 “没什么,”顾朝岳用手抵着嘴巴,干咳了两声,“今天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柳步蘅沉浸在夕阳带来的暖意里,懒洋洋地眯着眼睛:“怎么办?能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 问完,柳步蘅也不用顾朝岳回答,自己嗤笑了一声:“马大人能做的不多,他顶多就只能接下我这个女县丞,然后尽力护住我而已。” 两个人相对着沉默了一会儿,直到那小二将席面送进来了,气氛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结果就在两个人无言开始用席的时候,顾朝岳又开口了。 “嫌弃自己力量太小是吧?”顾朝岳冷不丁地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你想要升官吗?” 这是第二次顾朝岳和柳步蘅说这样的话了。 第一次是戏谑,这一次,柳步蘅却莫名地从中听出来几分询问的意思。就好像对面这个人是认真的一样。 认真的? 柳步蘅心中一动,她抬眼和顾朝岳对视。那人依旧是一副笑模样,但是眼中的神色却是认真无比。 他是认真的。 柳步蘅思忖了片刻,问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够聪明,”顾朝岳不假思索,“我需要一个足够聪明的伙伴,不然的话,就怕你在升官的路上,就已经被人给弄死了。” 说着,顾朝岳拿起一边的酒杯,将里头的花雕一口闷尽。因为酒水的刺激,顾朝岳不由自主地呲了呲牙。 他从喉头发出了沉闷的笑声,听起来有些许怪异:“你虽然是个女子,但是不输给任何男儿,柳步蘅,我不问你缘由是什么,我就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合作。” 说完,顾朝岳就拿过一边的酒壶,将他们两个人面前的白瓷酒杯全都给满上了。 顾朝岳举起其中一杯,对着柳步蘅敬了敬,一仰脖喝干了里面的酒水。他放下杯子,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柳步蘅,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丝动作。 只是顾朝岳到底还是失望了。 柳步蘅在想了好半天之后,还是伸出右手,将面前的酒杯往顾朝岳那边推了推。 顾朝岳的一颗心几乎是瞬间就沉到了谷底,只是他不能够表现出来。 他看了一眼酒杯,然后强笑道:“不信任我啊?放心好了,我不会把你给卖了的。” 柳步蘅摇摇头,镇定地道:“并非如此,只是……我暂时没有这么着急。” 顾朝岳的好意她心领了。 顾朝岳深深地看了柳步蘅一眼,然后说道:“无妨,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来找我便是了。” 说完,顾朝岳便岔开了话题,开始讲一些有的没的。柳步蘅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两个人之前的氛围颇为诡异。 吃完了饭,柳步蘅本来打算就这么回府,结果却被顾朝岳拦了下来。 顾朝岳笑眯眯的,就好像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且慢且慢,在下可还有事情要和柳大人说道说道。” 柳步蘅略微有些无奈,只好从新坐了下来:“还有什么事儿?” “我对刚刚的话有点后悔,所以改了主意了,”顾朝岳一会儿一个主意,耍赖皮的样子看起来也顺理成章的,“所以我想和柳大人打个赌。” 柳步蘅歪了歪脑袋,哭笑不得:“还有你这样耍无赖的?” “耍赖是男人的特权。”顾朝岳义正言辞地说着瞎话。 柳步蘅无法,她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你想和我赌什么?” “我想和你赌一赌,”顾朝岳坐直了身子,他略微往前探了探,微微笑着和柳步蘅对视着,“我想和你赌一赌,这回你能不能将真凶抓捕归案。” 柳步蘅脸色倏忽就变了,她神色不定地看着顾朝岳,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只是这个男人一直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此刻居然叫人没有办法揣测出来他心里面在想什么。 柳步蘅放弃了揣测的想法,她往后一靠,靠在了椅背上。就这么略仰着下巴看着顾朝岳,和笑容满面的顾朝岳相比起来,柳步蘅的脸上没有任何笑意:“我不太明白。” “因为你现在虽然有能力,但是还是太年轻,”顾朝岳直言不讳,“我也一样,太年轻,这原本应该是我们的资本,只是现在也是我们需要跨过去的坎。” 柳步蘅预感到顾朝岳要说的事情怕是不简单,此时此刻难得地保持了沉默。 窗外夜风阵阵,屋内灯火通明。原本是惬意而又舒适的晚饭时间,此刻屋子里面的气氛却紧张的不得了。 顾朝岳似乎没有感觉到气氛的凝滞似的,他继续说道:“柳步蘅,你一定要进京城,不止是我一个人的愿望,也是……为了能够完成你自己心里面的那件事情。” “所以这个赌,我今天一定要和你打。” 一瞬间,整个屋子里面就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一样,连窗外的鸟叫虫鸣声也在霎时间消失殆尽。 顾朝岳没有再说话,他在等柳步蘅出声。 柳步蘅垂着脑袋,半晌之后深吸了一口气:“我到不知道,你居然是这样执着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