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一大块黑色透水的阴云从西边飘了过来,压在信都郡的天空上,在这方天地涂抹昏暗的色彩,空气中湿漉的泥土气息又变重了。
俄而,凉风又起,乐洛裹着微薄的衣裳,拄着一根半路捡的木棍,一瘸一拐的出现在乐乡平安里村口附近。
郡学至平安里,八十多里的路程,耗费三个多时辰,终于走完了。
离开禹贡河后,他与李季结伴而行约一个多时辰,在一个T型岔路口分别,“各奔东、北”。
本来边走边歇息的情况下,想要回家,怎么也要四、五个时辰,然而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乐洛半路遇到了一个去观津县县内送粮的马车,于是趁机与车夫协商,蹭了趟顺风车。
挨近村口的几户人家已经在院子里点燃了火盆,微弱的火光照到村口那棵孤零零老槐树,树上挂着的大铜钟反射着翠绿幽寂的铜锈光。
老槐树下,一个偏矮娇瘦、同样显得孤独的身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乐洛知晓那个人的身份,是村西头的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疯癫寡妇。
不论刮风、下雨亦或是下雪,只要到了傍晚,她就会从家里走出来,走到村口老槐树下踮着脚眺望北方,一望就是几个时辰。
乐洛拄着树枝拐杖走到村口,驻足槐树不远处,打量着皮肤黝黑、双目无神,头发被凉风吹的凌乱不堪的寡妇,轻声喊了一句:
“王阿嫂,要下雨了。赶紧回家吧。”
“不要,俺要等七郎回来,和他一起回家。”寡妇乌黑瞳孔发直,轻描淡写摇了摇头,平静的注视着北方。
“帮禄叔父今天不回来,汝赶紧回家吧,别感冒了。”
“胡说!”王阿嫂扭头怒瞪一眼,倔强道:“我昨晚梦见七郎了,他说今天回来,让我在村口等他。”
“我刚从县内回来,那里下着好大的雨,帮禄叔父总不能淋雨走来吧?”
“七郎从来都没骗我,他说今天回来,就一定回来,哪怕老天下暴雨,也挡不住他。”
王阿嫂声音尖锐有力,踮着脚尖,摇晃着脑袋,期盼的目光一直聚焦在平安里北方的地平线上,头发在呼呼的凉风中凌乱的缠绕在一起都不曾察觉。
良久,忽然道:
“乐家小郎,汝快回去吧,别让赵家姐姐等急了。”
“母亲知晓我今日会晚些回去……”
四周越来越黑了,渐渐的已经看不清五米之外人的身影。
乐洛仰头,看着黑到极致,还时不时卷着闪电的云层,轻咬嘴唇,担忧之心挥之不去:
“王阿嫂要不这样吧,我家距离村口近,等帮禄叔父回来,吾去告诉你,大晚上的,村口危险,你一妇道人家。”
“哎呀,放心吧,吾自幼在这里长大,还能走丢了不成?等七郎回来,我一定和他回家。”
王阿嫂呆滞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羞涩的笑容,一把抱住了需要三个人合力才能抱住的老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