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自由(1 / 1)我娘子是大反派首页

陈瞎婆子搬了张凳子坐在门口等着,满布着皱纹的脸沉地比外面的天色还要阴上几分。    戚臻迟疑了一下走了过去。    陈瞎婆子听到脚步声,她抬起眼,青灰色的眼珠慢慢转向他,冷声开口:    “跪下!”    戚臻低着头,湿漉漉的发遮住了眼令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闻言,他只是膝盖一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陈瞎婆子定定看着他,道:“五年前,是谁救了你?”    戚臻低低道:“是干娘救了我。”    “我救了你,你却这样对待我们陈家,你是要忘恩负义么?”    “救命之恩戚臻从没有忘......”戚臻抬起头来,脸上是无尽的憔悴和倦色,“干娘,您说过的,只要五年,五年之后就当我还了恩情,会放我自由,现在五年之气已过去许久......”    陈瞎婆子冷笑一声:“呵,你昨日把我儿打成这样,如今还想一走了之?”    “昨天我不是......”戚臻本想解释什么,最终还是无力地笑了笑,半晌,他嘶声道:“我要怎么做,你才肯放过我?”    “放过你?”陈瞎婆子嘴角一勾,脸上尽是嘲讽之色。    戚臻彻底死心了,他知道陈家是不可能放过他的,他颓然一叹,对陈瞎婆子道:“干娘,这样吧,我把我这条命还给你如何?”    这条命既然是她救的,那么他还她便是,五年了,五年里他为了还恩为陈家当牛做马,没有半句怨言,但是现在他很累了,没有力气再去填补陈家这个无底洞了。    陈瞎婆子没说话,外头的栅栏“吱嘎”一声开了,陈德走了进来,今天早上他醒过来时只觉得头有些疼,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昨晚他喝得烂醉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记不大清楚,只晓得戚臻居然敢朝他动手。    紧跟在他后面进来的还有三个陌生男子。    陈德笑嘻嘻地对其中一个男人赔着笑脸道:“孙爷,您看看,就是他。”    那叫孙爷的人走过来,一只手摸着下巴,用眼神古怪地打量戚臻,半晌,笑了一声道:“身量倒是招人喜欢,就是这脸......”    他伸出手想去挑戚臻的下巴,但还没触到戚臻的脸,手指却蓦地被烫到了一般收回。    他倒没在意,因为刚才戚臻仓皇地侧开脸时他瞥见了他的眼睛。    孙爷阅人无数,但从这双眼就知道是个顶尖的货色,他满意道:“品相不错。”    戚臻被他看得后背一阵阵的发凉,抵触似的后退了一步,心底隐隐升起些不祥的预感。    陈德凑过去,问道:“孙爷,你看看,二百两可值?”    那孙爷直勾勾地盯着戚臻,一手从怀里拿出银票递给陈德。    陈德喜滋滋地数钱去了。    孙爷朝手下招了招手,喝道:“给他签卖身契!”    戚臻心底悚然发寒,两名男子走过来,其中一人拿出一张纸抓着他的手抹朱砂。    戚臻仓皇挣扎着就要听陈德喜盈盈地给陈瞎婆子解释:“镇上的窑子要小倌儿,咱把他卖了,值二百多两呢!”    孙爷冷眼旁观着,见戚臻挣扎地厉害,幽幽地道:“人好像不肯卖啊......来啊,把这个给他喂下去。”    那是一包药粉,陈德忙接过道:“我来我来。”说着冲过去掐着戚臻的下颌就要给他灌下去。    陈德将一包药粉全部送进戚臻的嘴里,戚臻咬着舌头不肯咽下去,他死死盯着陈德,声音里夹杂着血气:“你还不如杀了我!”    “哼,杀了你哪换得来银子?”陈德眼角淬着阴毒,脚泄愤似的朝他肋下踹了两脚。    戚臻受痛痉挛着蜷缩在地,剧烈地呛咳着。    那两名男子上来从后钳住他的手想让他画押,戚臻浑身猛地一震,双臂不知怎的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两人挣开,他右手疾伸,反手扣住了陈德的手腕。    陈德受痛惨叫一声,突然心头一凛,烈寒袭身。    因为他看到戚臻慢慢抬眼,那向来唯唯诺诺的不敢直视任何人的双眸此刻像卷着无边的墨色,戚臻的双瞳已经涣散,甚至隐隐透出血色,深沉如厉鬼。    他看着他,嘴角似笑非笑的。    陈德心头一瘆,后退了一步:“你你......你别过来......”    孙爷及他的手下都知道这个人不是什么普通人,见势不对,都惊惶似的逃走了。    戚臻一步一步朝陈德走去,手伸出掐住他的脖子,五指一根一根地收紧,那陈德腹中的空气尽数被挤出,呼吸受阻,整张脸憋得紫涨。    “娘!娘救我......”他嘶声求救。    陈瞎婆子眼睛虽然不能视物,但耳朵灵得很,早听出了不对,他蹒跚着走到两人身边,哭道:“别伤我儿,别伤我儿......”    但戚臻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陈瞎婆子一边哭一边尖声道:“我当初救了你啊,你不能恩将仇报啊......”    听到这句话,戚臻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他的手一点一点松开,陈德摔倒在地上劫后余生地拼命喘息。    而戚臻像失了魂似的站在原地,而后他似乎是全身气力尽泄,颓然地跪倒在地,左臂上的星盘开始若隐若现,水色的星芒如决堤的水般散开。    戚臻脸色一白,口中猛地吐出大口漆黑的血。    陈德惊惧地望着戚臻,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过头看着陈瞎婆子道:“娘,娘,这个戚臻不能留着了......”    陈瞎婆子点了点头蹒跚着摸索回了屋中,走回来时手里已握了把柴刀。    陈德拿过柴刀,两腿战战地从后面靠近戚臻,然后突然将刀朝他后背砍去。    一道腥红的光掠过,一红衣少年修长的身影从烈焰中踏出,那少年一把握住刀身,厚实的柴刀在少年掌心里竟瞬间折成了两半。    凤西玦冷冷看了陈德一眼,陈德吓得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墙角。    “戚先生,你还好么?”凤西玦疾步向戚臻走去,但戚臻身边那逐渐消逝的星芒形成了一片他根本走不进的法界。    戚臻颓然地跪在地上,他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只是沉默地怔怔地看着地面。    凤西玦心道不妙,原本他是跟在戚臻身后过来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戚臻身上的气息要比常人淡了许多,他好几次几乎察觉不到差点把人跟丢了,好不容易赶过来时戚臻却成了现在的模样。    一阵轻缓的风拂过,脚踝上的铃铛发出清灵的响声,凤西玦心头一松,应该是怎怎和温洵来了,他朝身后看去果见温洵已赶了过来。    “臻臻怎么了?”怎怎远远瞧见戚臻的模样,提着裙子想要跑到戚臻身边,可是被蓝色的光华挡了回来。    凤西玦拦住她道:“我们过不去,交给阿洵吧。”    戚臻身上的星芒越来越淡,淡到似乎连他整个人似乎都要消失了。    温洵站在星芒之外望着他,柔声唤道:“臻臻......”    戚臻怔了一怔,混沌的意识中这极尽温柔的声音像一道光驱散了眼前无边无尽的暗,他迟缓地抬起头怔忡地看着站在星芒外的她。    她走近一步,轻声道:“臻臻,记得我是谁么?”    他极慢地点了点头,哑声道:“你是......阿洵......”    “你记得我就好。”温洵往前踏了一步,星芒萦绕她的身侧却没有将她推开。    她走近那法界之中,走到他面前,在他面前跪坐下身,双手捧住他的脸,指尖心疼地抚着他额角上的伤,划过眉骨上的旧伤,轻抚他腥红的眼角,拭去他唇边的血迹,她伸手揽住他的腰,苍白的唇在他染着血的唇边印下极温柔的一吻。    那个吻像初春的花瓣,像轻舞的蝶翼,像一只温暖的手裹住他的心。    戚臻眼角的红逐渐褪去,涣散的眼瞳也慢慢地恢复了清明,惊喜与疑惑浮上他的脸,他望着眼前这紫衣的女子,呢喃:“你是梦么?”    温洵嫣然一笑,告诉他:“我不是梦。”    “真好......”他叹息一声倦极了似的闭上眼睛。    紧拥着他,温洵低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她探手握住他的手臂,五指并拢遮住那即将崩裂成碎片的星盘。    只在一刹,在戚臻周身散开的星芒在瞬间收回。    怎怎跑过去,担忧道:“阿洵,臻臻怎么样了?”    温洵轻抚着枕在她膝头的戚臻的脸庞,轻轻道:“现在没事了。”    温洵微微侧过脸,看着那躲在墙角里瑟瑟发抖的陈家母子,只说了两个字:“过来。”    那陈德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动都不敢动,听到温洵的命令几乎是滚爬过来的:“你你你你.......你有什么吩咐?”    温洵道:“五年前你救了他?”    陈德拼命摇着头,又拉又拽地将陈瞎婆子推出来道:“是我娘,是我娘。”    陈瞎婆子虽然看不见,但她能察觉对方身上那可怕的气场,吓得全身都在抖:“是我,是我。”    “把当时的情况告诉我。”    “是......”    陈瞎婆子回忆:“五年前,我在河边洗衣裳,就看到河面上浮着个人,我用篙子将他勾过来,发现他竟然还有气儿,就把他从河道上拉回来了,请了大夫灌了三天药才将他救醒。”    “然后你就收留了他,让他在你家中待了五年?”    “是。”    温洵点点头,莫名道:“滴水之恩尚且要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    听她这么说,陈瞎婆子微微放下心来,她已经隐约知道戚臻不是个普通人物,现在问话的这个女子更不是个好惹的人物,陈瞎婆子虽心虚但心里的算盘打得响亮,她对戚臻有救命之恩,光这点,旁人赖都赖不掉。    只听温洵道:“既然戚臻的命是你救的,那么,现在我从你手里买了他的命如何?”    陈瞎婆子愣了愣,陈德却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本来怕得差点失禁的他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问道:“出多少?”    温洵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要多少?”    陈德伸出手指比了个数字:“三千两!”    对这个数目温洵似乎早有所料,吩咐道:“小凤凰,把银票给他。”    凤西玦将三千两银票拿出来。    陈德眼睛放光地过来想把银票拿过来,却听温洵道:“不是给你的。”    凤西玦将银票放进了陈瞎婆子的手里。    陈德悻悻地收回手,脸上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银票反正迟早也是他的。    怎怎气呼呼地鼓着小嘴,恨恨道:“这种人怎么还给银票他!他欺负臻臻,我要揍死他!”    凤西玦告诉他:“戚先生欠了陈家的恩情,要两清就必须先还情。”    怎怎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温洵扶起戚臻,告诉陈德:“这三千两加上戚臻在陈家的五年,他欠你们的就当还清了,从现在开始戚臻和你们陈家再无瓜葛。”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陈德忙不迭得点头,心里却只美滋滋地想着那三千两银子。    温洵勾起唇,那柔美的笑令陈德差点恍了神,他听见她问:“你叫陈德?”    陈德恍惚地应着:“是,我姓陈名德。”    “几时生的?如今几岁?”    “壬戌年十一月十九,如今三十有二。”    “小凤凰,他阳寿还剩多少?”    凤西玦道:“还有五十三年。”    “五十三年......唉,这么久啊......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    温洵摇摇头。    怎怎帮着温洵扶着戚臻,心里十分的不甘心,恨道:“这种人,有了钱,活得又长,指不定将来还要做多少坏事呢!”    温洵笑着道:“那我们让他有福拿钱、无命享受便是。”    怎怎讶然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凤西玦显然懂了温洵那句话的意思,他将手放在陈德的头顶,一道厉色青焰烧出,那陈德立时发出撕心裂肺的骇叫。    须臾,他的叫声戛然而止,身体轰然倒地再无生息。    怎怎有些不安:“阿洵,此处方圆万里境内所有人的寿限都由长门镇那位御鬼行大人辖制,我们这么做会不会逾矩了?”    温洵并不在乎,淡淡道:“区区一个小人罢了,惊动不到长门镇。”    ******    陈瞎婆子正在屋子里将三千两银子收好,陡然听见儿子的叫声,她跌跌撞撞地飞奔出来,手在半空中摸索着:“儿啊,儿啊,你怎么了,你回答娘啊......”    但死寂的院中无人回应她。    淅淅沥沥的细雨中徒留下令人毛骨悚然的惊怖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