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老刀带走了老刘头那葫芦。他解释说,不为别的,就为留个念想。
翻下鬼头山,出了山东地界。跨出那野林,渐渐就有了村庄,也不再是荒无人烟的野林。
这一路也无事。遇到些好心的人家,给吃给喝不说,晚上还能留下住宿。倒是遇到偏僻的地方,也只好露宿郊外。
我们一路长途跋涉,历经沧州,之后几天又来到天津卫。
我们来到天津卫沽镇,一个叫胶泥的小村时,已是傍晚,又突降暴雨,幸遇一好心的老太太收留。我和老刀就躲进了她家里避雨。
老太太给我们升起火烘烤衣服,又端来茶水和几个窝头,还有鱼汤。我和老刀感激万分。
谈话间,问起老太这村子的来头。才得知是因泥人而起。
原来,这天津卫泥人的主要原料,就是这胶泥。而最上乘的胶泥,就是这白如雪的胶泥了。因只有这村子出产这最佳的雪胶泥,故而这村子得名雪胶村。
看着墙上一张挂相下,高台子上摆着一个与挂相老大爷面貌相似的红色泥人。老刀就问起,这栩栩如生的红色泥人,是不是依照老伴生前相貌制作的。
虽然老刀问的唐突,有些冒犯,但,老太太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看似忧心忡忡,而后默不作声。
老刀这种人来熟,健谈又幽默,嘴又甜,加上老太太心地善良,对人亲切。也就越来越熟。
聊起家常,得知老太本姓于,嫁给这村子当年最有名的泥人匠-水峰琛。
只是,这于老太的老伴水峰琛走得早。家里三个儿子,又都对这泥人不感兴趣,都去了市里做买卖。
水峰琛重病那年,得知自己时日不多。碍于祖上有训,这泥人手艺不得外传,水峰琛怕这手艺在自己这代断送,破例,把泥人这手艺,传给了于老太。
于老太当年也有四十多岁年纪,已过了学泥人最好的年龄段,谁承想,她却心灵手巧悟性极高,出乎意料地学的极快。加上一直受水峰琛的耳目渲染,不出一个月功夫,于老太的泥塑造诣,居然超过了巅峰时期的水峰琛。
水峰琛临死前,躺在病床上,看着尽在咫尺的于老太,手里捏的那个形神毕肖,须眉欲动的泥人娃娃,只觉得心愿已了,一时高兴哈哈大笑起来。
哪知道,突然!他吐出一口鲜血,恰好喷在了那泥人娃娃身上。鲜血顺着泥人娃娃头,流遍全身。褐黄色的胶泥,瞬间被染成血红色。
于老太转身看去,水峰琛已经气绝身亡。
于老太说到这里时,一直愁眉不展的脸上,眼泪直流。她直望着那墙上水峰琛的挂相发呆,仿佛回到当年那夜里一样。
在这之后,于老太时常在深更半夜,听到他死去的老伴儿喊她……
于老太讲到这里时,我和老刀只听的瞠目结舌。
于老太走进里间,迟迟没有出来。我和老刀担心她年纪大了发生意外。就朝着那里间走去。
门是虚掩着的,我和老刀透着门缝往里看。
只见这幽暗的房间里,点燃着一根蜡烛。借着这蜡烛微弱的烛光,这房间里一长桌子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泥人。
它们有的被制成笑逐颜开的老头老太,有的被捏成天真无邪的孩童,个个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却唯独不见于老太口中提及的那血色泥人娃娃。
于老太拿着一个泥人端详了许久,之后她拿着这娃娃,从里间慢慢走出来。我和老刀搀扶着她,她手里紧握着那娃娃,一路朝着我微笑,像是对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时,她那怪异的眼神和神秘的微笑,让我摸不着头脑。
老刀一直盯着于老太手里的泥人看,突然他笑着对我说道:“我说兄弟,老太太手里捧着的这泥人,咋越看越像你?”
我以为是老刀又拿我开涮,就回了他一句:“净瞎扯淡!”
借着屋子里煤油灯的光亮,于老太把手里捧着的那泥人,放在桌子上摆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