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月色朦朦胧胧，大旺村如罩一层雾霭，冬日里少见虫鸟，夜里安静得如水一般，一丝波澜也不见。

叶家大门外，一个人影弓着腰猫着步子，一步一步靠近叶家，随后就如同一只爬墙壁虎一般，贴着墙壁不动了，与夜色融为一体。

屋里里面，叶小草呜咽声时断时续，凄切悲惨，简直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呜呜呜……姐，求你不要有事，小草不要一个人……你快点醒来吧……”

“老天为啥这样对待我们？我姐明明从来没做过一件坏事，我们是好人！呜呜呜呜……”

屋外那人如同老僧入定，无声无息听了一会儿，再次弓着腰猫着步子原路折返，从头到尾没发出一丝声响。

如果叶添宝不是借朦胧月光亲眼瞧见这人影怎么摸进来，乍一看到，他恐怕以为见到了夜里行走的鬼魅，叫他头皮发麻。

不过更让他心惊的是，叶竹说的道理居然是正确的，将她扔进乱葬岗那人听到她快死掉的消息，真的会来他家一趟确认真假。

此前他并不相信，可是叶竹突然改了性情对他说了几句软化，如此他这个做兄长的也不好拒绝，好在他守了几次夜，终于把这个人等来。

目送这人蹑手蹑脚离开，叶添宝从厨房出来，凝神屏息，放轻脚步跟了上去。

不过两刻钟，叶添宝双手插袖在如墨的冰冷夜色中独自行走，经过李金葵家拐过弯，叶添宝蓦地停下脚步，随后做贼似的缩脖子弓腰，鬼鬼祟祟退到李金葵家门口。

藏好身形后，叶添宝探出半张脸，只见朦胧昏暗的月色下，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他家门口，手里似乎还拿了布袋子。

叶添宝“蹭”的站直身体，一团怒火在他胸口狂烧，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气势汹汹跑过去，不由分说挥拳而上，一拳将那人重重打倒在地。

“狗娘养的！老子家都穷得吃不上饭了，你还来老子家偷东西？你是不是个东西？是不是东西？老子踹死你！”叶添宝咬牙切齿，边骂边踹上两脚。

躺在地上的人狼狈不已，来回躲闪。

“叶添宝！我是李成远，我不是来偷东西的，你快给我停手！”话语里同样夹杂着火气。

叶添宝抬起的脚在空中静止了一会儿，再放下，他拉起地上的人面对面观摩，只模糊看到对方的五官。

“李成远？”

李成远一把推开他，后退两步拍打身上的灰，语气硬邦邦：“不是我还是谁？”

叶添宝听他多说几句，确认是本人，干笑两声：“是你啊，你大晚上在我家门口干啥？我还以为家里遭贼了……”

堂屋里传来叶小草的声音：“哥，你跟谁说话呐？”

李成远找到布袋子拾起来，往叶添宝怀里重重一扔，沉默片刻，才道：“两斤大米，给叶竹吃点吧……”

叶添宝抱着米袋子百思不得其解，遂问：“李成远，你为啥要给我家送大米？”

夜色下看不到李成远的表情，但是对方的呼吸明显顿了一下，再后又恢复冷淡的语气：“不是送给你家，是给叶竹一个人吃的！懂？”

“可……”

叶添宝才开口，李成远一声招呼都没打，扭头就走了。

叶添宝站在自家门口瞎嘀咕：“读书人就是傲，了不起啊？哼！”

说完进屋关门，米袋子扔到方桌方向，发出一声响动。

“哥，刚才谁呀？是害姐的那个人被你捉住了么？”叶小草站在黑乎乎的屋里，模糊对着叶添宝方向说话，因为哭过所有声音有些哑。

叶添宝回屋的身影顿住，回头只道：“刚才是李成远在外头，他专门给你姐送大米来的！害你姐的人我跟过去了，是王家人，我看背影有点像王青山。”

三言两语交代完毕，不等叶小草说话，叶添宝便径直回西屋睡大觉去了。

叶小草回头看叶竹，虽然压根看不到她的脸，她重复叶添宝的话：“姐，哥说把你扔进乱葬岗的人是王香她四哥王青山。还说成远哥送大米给你吃！”

站在叶小草背后的叶竹不知在想什么，只拍一下她的肩头，“知道了。走，我们睡觉去。”

初七早上，叶添宝起得比平时更早一些，冷水抹一下脸便杵在厨房，看叶竹姐妹烧饭看了好一会儿。

叶竹放下火钳，饶有兴致地盯着叶添宝看，直到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你老是瞅我干啥？”

叶竹离开木墩子站起来，姿态潇洒地拍掉身上的灰尘，然后做一个“请”的姿势。

“都是家里的一份子，小妹想拜托兄长你帮忙烧会儿锅，想必你不会拒绝小妹的恳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