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屋大概就是如此了,南屋供日常起坐,临西窗下是长炕,对面是书架,书案摆在南墙那边。
屋子不算很大,东西多了就略显拥挤,但琼枝心灵手巧,布置得错落有致。
娜仁把这个地段换算一下,放到二十一世纪,即使不是故宫里,就故宫附近那一圈儿,这么大的屋子也不是她能买下来的。
等以后真出了慈宁宫,咱这邦邦硬的关系,咋也得封个妃吧?封妃就是主位一宫,上千平米啊!一环之内!都是她的!
这样一想又很知足了。
凭借穿越,咱达成了北京一环内的房子,过起了无忧无虑的米虫生活。
如果说从前可能还得宫个斗啥的,现在凭借救驾之功,她只要不想争,便可以从宫斗之中脱身出来,再加上太皇太后与太后两尊大佛,她完全可以在宫里横着走!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此时夏日未过,日头仍长,娜仁倒不着急晾衣服,慢悠悠等最热的日头过了,才吩咐慈宁宫里的大宫女福宽:“早上老祖宗说要晾的衣服……”
“找出来了。”福宽笑容亲近、态度却也恭谨:“那头一口大箱子里都是,有夹棉的、轻毛的,夹棉的多,轻毛的少,约莫这些日子早晚够添了。”
娜仁点点头,又叮嘱:“小佛堂里的蒲团要换成棉的了,现在天儿看着还热,早晚寒从地起,老祖宗受了寒就不好了。白露之后的暖身汤饮要备好……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福宽忍俊不禁。
琼枝也指挥豆蔻岂蕙她们搬出一口黑漆大箱子,翻出娜仁的几件厚衣裳来,回廊内偏殿西窗下的小火炉上的砂锅咕嘟咕嘟地叫唤着,老鸭汤的香气盈在庭院里,娜仁手摇着团扇倚着朱红的柱子看着宫女们忙碌,时光悠然。
太皇太后午睡起来,推开临着妆台的窗子向外一看,笑了:“当真是咱们娜仁勤奋,今儿炖的什么汤?好香啊。”
娜仁回头一看,笑盈盈道:“老鸭绿豆汤,小菜想吃什么?我去预备。”
“让小厨房预备就算了,大家格格,厨房上的事儿当个乐子就好。”太皇太后摇摇头,道:“前儿说你身边的丫头有适龄的要放出去,你看好补上的了吗?”
太皇太后这话一出,娜仁身边的小丫头们都紧张起来。
娜仁眼神在她们身上掠过,面上仍带着笑意,心绪百转。
她身边的人员配备如下:乌嬷嬷一个,是她当年的奶嬷嬷,陪着她从草原上过来的;掌事宫女琼枝,也是自幼陪伴她,做事妥帖自然不必说,她在宫里也最信任她们两个。金珠银珠是后来太皇太后指过来伺候她的,小心服侍多年,她也很信任。还有四个小宫女是内务府分配过来的:岂蕙,竹笑,豆蔻,星璇。
乌嬷嬷与琼枝是她从草原上带来的心腹,当之无愧的头等,每逢年节草原上也有一份赏赐,太皇太后给的也是头一份。
仅次于她们的就是金珠和银珠了,也是大丫头的名分,娜仁手松,她们的日子也好过,月钱也比底下四个长些。
如今她们两个要离开了,留出空缺来,底下那四个当然眼热。
虽然人少,但也算是宫里绝好的地方了,毕竟娜仁事不多,乌嬷嬷只盯规矩,琼枝素来讲究宽严并济,娜仁身边的小宫女们过得不错,也是宫里不少宫女羡慕的地方。
此时见娜仁的目光扫过来,岂蕙、豆蔻等四人都不由露出微微紧张的神情,娜仁沉思半晌,道:“岂惠精于女红心思细腻,竹笑处事稳妥沉静有度就她们两个吧。其实按我想,金珠银珠走了之后,也不必叫内务府补人了,我事儿又不多,她们几个服侍就够了,八个人未免惹眼了些。”
“这有什么惹眼的。”太皇太后刚要反驳,又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微微一顿,转而道:“也罢,暂且先这样吧,左右你也不可能在我这慈宁宫住上一辈子,你说是不是?”
娜仁浅笑不语,全然不见羞涩。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你这丫头啊,是越大越不好玩。”
岂蕙竹笑二人听了只觉喜从天降,心怦怦直跳,连忙谢恩。
娜仁看她们要磕头的样子,忙示意琼枝去扶她们,又道:“伺候的尽心,日后的好日子自然是有的。若是……”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二人一眼,二人忙道自己必定忠心耿耿别无二心,太皇太后含笑看着,等人都退下了才拉住娜仁的手,感慨着道:“咱们娜仁也长大了,会敲打奴才了。”
豆蔻、星璇见大饼没落在自己身上,心里虽然失望,但在娜仁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也知道她性格随和却公私分明很一碗水端平,都道自己确实不如豆蔻与岂蕙,倒是一份难得的心性。
太皇太后在旁边看着,心中很是满意。
到了晚膳时分,那汤被盛了出来,乾清宫一盅、宁寿宫一盅,余下的都上了慈宁宫的餐桌。
太皇太后尝了汤,十分喜欢,连连称赞。
因太皇太后夏日脾胃不和,慈宁宫的晚膳被拉得晚了些,用过之后天气便稍稍凉爽了。
福宽向娜仁请示后开始指挥底下的小宫女儿收起院子里的衣裳,太皇太后拉着娜仁在廊下,摆了两张躺椅坐了,一边沏了浓浓的黑茶来消食。
“娜仁丫头,你说实话,这些年,在这紫禁城里,你开心吗?”太皇太后端着茶碗望着天,往椅背上靠着,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娜仁倒是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儿,道:“开心。其实人生在世,欢喜与不欢喜全看知足与不知足,娜仁陪在您身边,长在深宫里,受您的庇佑,身后是博尔济吉特氏,宫里宫外也受不了什么委屈,又有什么不知足与不欢喜的呢?”
静默好半晌,太皇太后忽地笑了,将茶碗放下满怀感慨地伸手拉住娜仁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掌温暖干燥,让娜仁的心也有了着落。
“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这世间的男子情爱了,皆是虚妄。”太皇太后缓缓摇着头,叹道:“自己、家族才是指望,子嗣……”
她声音渐渐低沉,娜仁知道是触及了她的伤心事,便笑道:“您博学,也学过汉学,当知道《诗经·卫风·氓》中有一句:‘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苏麻喇端着炖品回来,见娘俩靠在一起说着话,笑容中微微露出几分宽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