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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亚佐拉,《Oblivion》。
这是我小学比赛拿过奖的曲子。
刚学这首曲子时,老师问过我,“你觉得Oblivion应该是怎样的感觉?”
我试探道,“悲伤?”
老师摇摇头,“Oblivion并不是一种简单的情绪哦。如果你想要乐音丰富,就必须吹出它的复杂感。当然,你现在还小,不懂很正常?”
“那我什么时候能懂呢?”
“你会懂的,会有一天,你会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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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blivion,遗忘、淹没、赦免。
此时,我仍不明白,但我有一种直觉,这是我应该懂得体会的情绪。
我的乐音在再现部时戛然而止,手指顿在按键上许久之后,才放下手里的双簧管,无言半晌,对着翟羡逢抱歉道,
“太久没吹这首了,后面记不得了。”
“我记得这首曲子。”翟羡逢垂眸失笑,“那时候是小学吧,你和我打赌……”
“我和你打赌,如果我数学考试考过了你,你就要在我双簧管比赛时穿你最讨厌的红西装,在后台给我献花。”我下意识接话。
“原来你还记得。”
“想不记得都难。你穿那西装的表情可丑了。”我毫不掩饰面上的得意。
我以为他会照常回怼我两句,什么都好,至少说些什么。可是没有,他只是望着我,眼里闪着光,带着几十年我所不知的厚重。
最后,他只是俯下身,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
“曲子很好听,晚安。”
我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港口大船的鸣笛声渐行渐远,彼此暌隔着千山万水,再未能相逢。我能明确地感受到,心脏中正在流失些什么东西,但是却抓不住一分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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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翟羡逢上班离开后,我翻出了以前的相册簿,找到了那年双簧管比赛的照片。
照片里的他一身骚红色小西装,一脸不情愿地站在我身旁。我一身香槟色礼服,抱着鲜花和奖杯,少时不愿蒙尘的张扬轻狂释放得淋漓尽致。
一旁的阿姨看见了,好奇出声,“这是,小姐和先生小时候?”
“对啊。你看他这表情,真是笑死我了……”我指着脸皱成一团的小翟羡逢。
我还向阿姨提起我们的学生时代。
那时翟羡逢爱和我打赌,可运气不好经常输,有一次还被迫戴了写着“我爹是常攸嘉”的徽章一个月。
阿姨抿嘴笑了,翻过一页页相册,“常小姐,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先生他是甘愿输给你的呢?”
“怎么可能?!”我下意识道。
“您不知道啊,小男孩最别扭了。我的一个侄子小时候不也一样。喜欢一个女孩子就天天捉弄人家。女孩子和他打赌,考试输了的人当小跟班,他就故意考差,心安理得黏在小女孩屁股后面了好几天。
“还有之前啊,他在超市打折时买了一大袋金币巧克力,给班上同学每人都分了三枚,却只给了那女孩一枚。但是,女孩子手上的那枚,不是超市甩卖的,是他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进口巧克力。”
我笑,“为什么?喜欢那女孩子,简简单单表达出来不就好了吗?还那么多弯弯绕绕。”
“小男生嘛,要面子。”阿姨眼神意味深长,“总觉得自己先承认喜欢你了,就是输了。但感情上的事,哪里分那么多输赢得失高低贵贱?要是太斤斤计较,说不准还会把爱的人推得更远。”
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我得了水痘在家隔离了半个月,每天除了吃饭、学习就是睡觉,生活无趣得很。
直到下午,不巧下起了瓢泼大雨,我一个人窝在房间里睡午觉,刚躺下没多久就被外面一阵敲锣打鼓声给吵醒了。
翟羡逢那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了锣鼓,在我家楼下“乒乒乓乓”敲得起劲。
我推开窗户,对着雨里的他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