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卫遂忠替来俊臣编一本《功名簿》出来,徐恕先带着一腔孤勇出现在了宫门外。
天刚蒙蒙亮,宫外已候着不少公卿大员,准备上早朝。
这本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郎官们三五成群互相攀谈闲聊,却因多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平添了一起波澜。
徐恕穿着七品官的绿袍,立在一群穿紫着绯、腰系金银鱼袋的公卿之中实在是扎眼。
在这群气度雍容的高官们的集体注视下,徐恕没有半点惶恐之态,他从容不迫的与诸位大佬拱了拱手,自我介绍道:“下官,洛州府法曹参军,徐恕,见过诸公。”
年初被调回洛阳任凤阁侍郎的娄师德,出言问道:“思正至此,可是陛下召见?”因孙儿娄彦君的关系,他对徐恕也算熟悉。
徐恕摇头,如实道:“非是陛下召见,是下官有几桩冤屈想面呈陛下。”
众人闻言皆是惊讶,什么冤屈需要越过州府、刑部来面圣?
一旁的司刑卿杜景俭面色紧绷,他是这场中唯一知道徐恕来此所为何事的人。
从数月前起,徐恕便找到他,陆陆续续递交了数份卷宗以及人证物证,均是关于来俊臣多年来在各地犯下的罪行。月前,他遣人悉数核实了这些罪行,便上奏给了武皇。可时至今日,武皇陛下都没有表态要拘捕或处罚来俊臣。这种情况下,任谁都能猜到陛下的意思。即便是素来敢言的杜景俭,再三上奏无果后,也只好作罢。
可有人偏偏不信这个邪,非得亲自来挑战一下武皇陛下的“潜规则”。
“徐法曹——”在徐恕开口前,杜景俭好意出言,想让他放弃挑战,毕竟他还年轻,查案断狱已具章法,再培养几年,连升数级不在话下,如此大好前程,何必为了一个难啃的“跳梁小丑”去开罪陛下。其父徐有功声望傍身,才能有数次化险为夷的运气,可他实在太年轻,一切才刚刚起步,如此开局,日后仕途必然坎坷,若此后一蹶不振,岂非令人痛惜?
“杜公——”徐恕对杜景俭一揖到地,打断了杜景俭的好意。他懂他的惜才之意,但若他连敢言也做不到,日后也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退缩,如此下去便是出将入相,也算不得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更对不起父亲的谆谆教导。
今早出门前他与父亲徐有功道别,他没有对父亲说什么,但父亲似乎预感到了他即将要做的事,他的眼中有不舍与凝重,但他仍挥挥手,点头道:“去吧。”那声音中有一丝骄傲与一份理解。
为这一丝骄傲那一份理解,他愿意做那个冲锋陷阵的马前卒。他拜别父亲,怀揣着责任与正义,慨然而来,不问前程。
徐恕直起身,又与周围公卿拱手言说,“时辰尚早,若诸公不弃,下官便说道一二。还请诸公替下官辨一辨,此事是否该请陛下圣裁?”
听他这么一说,闲得无聊的公卿们不禁纷纷安静下来,等他下文。
“四月,有一妇人自缢,其亲友发现异常,下官遣仵作验看,妇人脖颈间竟有两道勒痕,一道粗绳吊痕,与发现妇人时的粗绳一致,另一道如细鞭紧勒所致,亦是致死之因,与妇人身上新旧交叠的鞭痕一致,故此,下官怀疑,妇人并非自缢,而是其夫将其勒死后,又故意伪造成自缢。之后,下官多方调查打探,终于找到了事发后被妇人之夫发卖的两名婢子,二人均言,他家阿郎喜欢鞭打夫人,事发当晚,‘阿郎与夫人曾共处一室’。故此,人证、物证俱全。敢问诸公,下官定此人一个谋杀人罪,斩刑,可妥当?”
“若非过失杀人,夫杀妻,以凡人论,当判斩刑。”一刑部官员抚须肯定道。
其他公卿却没有耐心了解这等普通的杀人案,其中一人不满道:“此案何须圣裁,自有府尹处理,若府尹处理不了,自当由刑部接手,徐法曹莫不是消遣吾等?”
另一好为人师者,谆谆劝道:“年轻人当务实勤勉,何必到此哗众取宠?若以区区小事面圣,怕是要弄巧成拙!”
“诸公误会了!”徐恕又不紧不慢的与众人拱了拱手,坦言道,“此案虽证据确凿,但案犯却迟迟未能逮捕,下官斗胆求见陛下,便是求陛下一张逮捕令,好让罪犯归案。”
“何人如此嚣张,还需陛下亲自下令逮捕?”
“此人姓来,名俊臣。”
此言一出,全场噤声。
片刻后,方有人打破沉默,却是来俊臣的同党出来指摘徐恕,“一派胡言,来少卿的夫人王氏乃是自缢而亡,是那御史卫遂忠辱骂所致。何来来少卿杀妻一说?”
徐恕回他,“尸身为凭,婢子、细鞭为证!可教来少卿与下官到陛下当面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