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帮忙!”
一声疾言厉色的呵斥声从大开着的房门外传来。不知所措的稳婆被这一声吓了一跳,这才回头去看苏柳娘,见她竟然清醒过来了,赶忙上去帮忙。
跟在稳婆身后进来的是个面容清癯的老头。他面无表情的步入房内,站在床榻边看了看苏柳娘的面色,又从王二郎手里拽过苏柳娘的手腕,两指稳稳的搭住脉搏。不消片刻,他放下苏柳娘的手腕,吩咐稳婆让她务必保持苏柳娘的清醒,而后取来了纸笔写了一张方子,让人按方抓药。
王二郎见是吴御医来了,重又燃起了希望,他一个劲儿的跟在吴御医身后道:“怎么样,吴伯伯,柳娘她如何了?”
“她已经大出血了,情况很不好,我要给她施针。”吴御医冷着脸回了一句,而后下令道,“你出去,让伶俐些的婢子进来伺候。三娘,你别进来!”
刚偷偷迈进一只脚的王三娘听了这一句,立马缩了回去。王二郎也随之被赶出了门。黄莺儿则带着两个乖巧的婢子进去伺候了。
吴御医与王寔是好友,吴王两家也是世交。王家人有个头疼脑热疑难杂症的一般都去寻吴御医或是他的徒弟们解决。方才,王三娘火速的换了身衣裳,见王管家琐事缠身,还没动身出发,她便亟不可待的亲自去寻了吴御医。幸好今日吴御医不上值,若是他在太医院里,她这个小女子就别想请到他本尊了。
王三娘和王二郎坐立不安的等在门外。因着相信吴御医的医术,王二郎这回镇定了一些,也不那么焦躁了,但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生怕苏柳娘或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苏柳娘尖利的喊声渐渐停了下来。王二郎赶紧拍门问道:“是不是生了,是不是生了?柳娘,柳娘,你没事吧?是男孩还是女孩?”
看着初为人父的王二郎又是期待又是紧张不安的模样,王三娘微笑着上前道:“你瞎紧张什么,要不要听听孩子的哭声,猜猜是男是女?”
“哭声?对啊,这孩子怎么不哭啊?”王二郎脸色一白,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结果。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吴御医背着手走了出来。他一脸遗憾的看向王二郎道:“孩子出来的太晚了……你,莫太伤心!”
王二郎闻听此言,顿觉如五雷轰顶一般,他眼神呆滞,呐呐的问道:“那,那柳娘呢?”
“她……”
还不待吴御医回答,一道凄厉的哭声响彻了屋宇。那是苏柳娘的声音,悲痛欲绝的声音。
王三娘紧跟着王二郎进了房门。只见苏柳娘半靠在引枕上,手里抱着一个浑身青紫的小小婴儿,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柳娘……”王二郎想安慰她几句,结果自己也跟着落下泪来,哽咽着说不出话。这是他与苏柳娘的第一个孩子,没想到甫一见面便已是永别,连一声啼哭都未能听到。
王三娘看着抱头痛哭的两人,也是泪如雨下。
吴御医摇着头,叹息着走了。黄阿有亲自将其送出门去,想要奉上诊金,却被吴御医拒绝了。“斌儿这孩子太重感情,你们要帮着劝解些才是!”
黄阿有闻言,连连点头应是。待回转府中,却看到仆婢们一个个红着眼睛,有人还拿了些黄纸出来,丢在了烈火熊熊的火盆里。这是在祭奠他们那早早夭折的小主人呢!黄阿有心下难过,深深的叹了口气,抬头高喊了一声:“小郎君,一路走好啊!”
黄昏,大雨停歇。
王三娘带着满心满身的疲惫走出了苏家小筑。
夏日的雨后是凉爽的。但王三娘却觉得冷,冷得她恨不得裹上一床棉被。
靠在摇摇晃晃的车壁上,脑海里不停的回荡着苏柳娘如魔咒一般的声音——
“这是报应,这一定是报应……我本是个薄命人,哪里配享二郎的温存,我本就不该贪恋……我们本就不该在一起的,更不该有孩子……所以,老天爷才会这么匆忙的就把我们的孩子收回去了……他本就不该来的,不该投胎到我的怀里……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啊!”
对于王三娘而言,今日的事情对她的冲击不可谓不大。她亲眼看着一个小生命消失在这个世上,她亲眼看到了一个母亲几近崩溃的模样,她也亲眼看到了作为丈夫和父亲的她的二兄,那副从未有过的沉痛表情。
他们两人排除了万难才终成眷属,可老天爷为何如此苛待他们,要将他们的孩子活生生的剥夺呢?!
难道,真的有宿命这回事?难道,他们不该违背原本的人生轨迹,去争取自己想要的幸福?难道,真的会有这般不通情理的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