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俊臣见柳氏终于肯屈服了,心下大喜,这趟差事总算是办成了!他有些亟不可待道:“咱们轿子都备好了,要不现在就启程?”
柳氏摇头,道:“我要梳洗一番!”
“要得要得!”柳氏既然答应了,那她以后就是韦检的小妾了,以来俊臣的做人标准,该巴结的还得巴结,不管原来如何得罪了对方。来俊臣的脸皮厚度的确无人能及。
见他同意了,柳氏便起身打算往后院去,却被贾蔺拦住了。柳氏怒目而视,贾蔺却不理她,对来俊臣道:“咱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这女人耍诈逃跑,怎么办?”
来俊臣觑了柳氏一眼,倒不相信她会逃跑,除非她不在乎她夫君的性命了,不过话说回来,小心一些也是没错的。于是建议道:“如夫人,您看是不是在厅堂里将就一下?”
柳氏不快道:“我一个女人家梳洗打扮,还要当着你们这些粗汉的面不成?”
“不是不是,您别误会!”来俊臣没皮没脸的笑道,“我们不是担心您的安全嘛,您就在这里将就一下,咱们都出去候着就是了!”
柳氏思忖了一下,便点了点头,吩咐那个叫梅香的婢子道:“你去我房里,将我最喜欢的那身衣裳取来,还有我的梳妆匣子一并拿来!”
梅香含着泪,低着头出去了。来俊臣冲身旁的护卫使了个眼色,那护卫会意,跟了上去。
这厢里,来俊臣开始清场了。护卫们押着众仆婢去了院子里,贾蔺上前一把拽起元益就想往外拖。
元益死死的拽着柳氏的袖子,唇角淌着血含糊不清的喊着:“不要……不要……”不知是不要柳氏离开,还是不要被贾蔺带走。
柳氏回握住那让她无比依恋的温暖手掌,眸中含泪,嘴角却轻扬着,努力的勾勒起一抹明媚动人的微笑,似乎要将自己最美的样子留给元益。
来俊臣看不得这些,几步上前与贾蔺一道一左一右的架住元益,将他带离了厅堂。
紧紧相握的两只手,一点一点的脱离,指尖的温度渐渐冷却。
柳氏没有不舍的挣扎,没有哀哀地哭泣,她微笑着,深深的、贪婪的凝望着渐行渐远的他,那么仔细的看着他,他的眉眼、他的唇角、他的身影,她将他的全部牢牢的印刻在了脑海里,镌刻在了心里。
厅堂的三扇木门缓缓合上,彻底的隔绝了这对有情人绝望而深情的凝视。
梅香服侍着柳氏穿上了一身素色襦裙,襦裙上别无绣文,唯有一副水墨字画——
寥寥几笔,勾勒出郊野之景。景中无人,却有一首诗: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出自《诗经·郑风》)
“梅香,我还如以前一般美么?”柳氏微笑着问道。
梅香双眼通红,拼命的点头,嘴里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柳氏对着昏黄的铜镜贴上一朵花黄,展开了一抹天真的笑意。
此刻,她似一个未出阁的少女一般,站起身来冲着铜镜左摇右摆,像是在臭美自己的穿着打扮。
这身襦裙是她出嫁那一日,元益送与她的,这襦裙上的字画,亦是元益亲手画上去的。这是在纪念他们俩的第一次相遇,那是一场无意中的美丽邂逅。
收到这样一份礼物,柳氏当时欢喜的不得了,连精心挑选的嫁衣都换了,只穿着这一身素衣襦裙到处转悠。却看得一众长辈皱眉,哪里有新妇人穿得这般寡淡的?但是柳氏不在乎,那是她夫君的心意。
“梅香,记住我的话,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柳氏郑重的嘱咐道。
梅香不解,她木愣愣的随着柳氏来到了一扇不显眼的窗户旁。
柳氏道:“你从这里出去,小心别让他们发现,告诉管家,让他先带郎君离开,就说带郎君去看病……你再去找阿瑟,想办法让他留在学堂里不要回来……记住,无论如何,替我照顾好郎君和阿瑟,你可明白?”
梅香终于察觉到不妥,急声问道:“娘子,你要做什么?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我哪儿也不去!”
“你若是为了我好,就听我的!”柳氏轻巧的推开了窗户,然后用力的将梅香往外推。
梅香不愿,“要走,我们一起走,我怎么能扔下娘子不管呢!”
柳氏沉着脸,低喝道:“若我走了,郎君怎么办?我先在这里拖住他们,你赶紧去找管家,按我的吩咐来,我自有办法脱身!”
柳氏的话带着浓浓的安慰意味,但此时慌乱不堪的梅香却没有辨别出来,她觉得柳氏的话有道理,于是立马七手八脚的从窗子里爬了出去。一落地,她就忙忙的向外边跑去,按着柳氏的吩咐去找吴管家。
贾蔺是个急性子,见那柳氏磨蹭了半天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那吴管家又唠唠叨叨的要带郎君去看病,吵得人脑仁疼,于是他哐哐拍门催她快点,听到柳氏应答,这才又耐下性子。
因着收买了捕头韩昼的缘故,来俊臣也不怕那吴管家会去报官闹事,又见这元郎君呕血不止,一副行将就木的德性,此时他也怕闹出人命,便点头同意,让管家带走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