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潇带着锦年,乘马车来到了东林酒楼。韩少祯已经等在了二人专属的雅间之中。
东林酒楼同样也是韩少祯的产业,里面也有裴云潇的股份。
这里是京城中,除了国子监,最人才济济的地方。
最初只因为所有上京求学或科考的寒门学子,都会在这里下榻。而即便考上了的寒门士子,若是在京为官,也会偶尔来这里小坐。
这里是寒门士人谈史论政的地方,无数思想在这里碰撞,迸发出独到的火花。
渐渐地,一些或不愿科考,或因为世家把持政治资源,科考无门,备受排挤的寒门学子,也都会来到这里,纾解他们的满腔抱负。
“小七,你怎么在家关了几十天,出门就要来这里?”韩少祯虽然有些混不吝,可政治思维仍旧极其敏锐。
裴云潇本来也不打算瞒他:“我在这里等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韩少祯好奇。
“等一个……出名的机会。”裴云潇语出惊人。
“出名?哈哈!”韩少祯觉得好笑:“你想出名,只需要站出去大吼一声——我是裴家小七。
然后下面的人就会说,诶,那不是裴家的七公子吗?再会有人接,对啊对啊,听说他是仙童降世呢!还有人会说,他之前还跟一个农家子拜了把子呢!……”
韩少祯手舞足蹈,摇头晃脑地模仿着,裴云潇不禁翻了个白眼。
“所以,你到底想出什么名?”闹够了,韩少祯凑过来,扑闪着疑惑的大眼睛。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裴云潇喝下一口清茶,眼神向楼下瞟去。
应该快到了!
突然,酒楼的门外传来一阵骚动,不少书生打扮的人纷纷站起来朝门口聚集。
其他的顾客听到动静,也都出来瞧,楼上楼下,瞬间站满了人。
就在这万众瞩目之中,两个素衣长衫,头戴儒冠的中年男子相继走入酒楼,一个脸型瘦削,留着长须,另一个则是方脸,蓄着八字胡。
两人周身俱是气度沉稳,眼神虽有老态却无半点混沌。一进门,便与门前书生作揖寒暄。
“我说今日怎么这么多人,原来是黄晗和刘缶回来了。”韩少祯在一旁道:“小七等的,就是他们吧?”
裴云潇微一颔首,默认了。
门口,一个年轻的儒生上前朝黄晗和刘缶行了学生礼,压抑着激动开口:
“听说二位先生今日进京,学生秦子诚特率京城诸学子,来为先生接风洗尘!”
众人皆是频频行礼,黄晗与刘缶面有动容之色,被几人拥着就座桌前。
“原来他就是秦子诚啊……”裴云潇看着楼下的年轻人。
原书中,他是黄晗最信任和倚重的学生,却被世家设计惨死马下,让皇帝和寒门失去一大助力。
“这可是个人物。”韩少祯不过十三岁,摇着扇子倒真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模样:
“十七岁殿前高中,陛下钦点的探花,也是之前弹劾陈家的主力。如今御史台除了他,可再没第二个敢说真话的了。”
“也不知这次黄、刘二位大人起复,陛下会委以什么官职。不过朝中阻力一定很大。”裴云潇跟着说道。
“你不是向来不关心这些事的吗?”韩少祯看向裴云潇。
“不关心又如何?如你,如我,谁能逃得掉?”裴云潇反问。
“说的也是。”韩少祯挑挑眉:“你呢?专门在这儿等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裴云潇看着楼下,诸多士子已经围着黄晗和刘缶各种求问、论学,心知时机已到。
她朝身后的锦年唤了一声,锦年上前来,从怀中掏出一沓厚厚的纸,递给裴云潇。
“五哥哥,这个,还得劳烦你帮我念一念了。”裴云潇将纸递给韩少祯。
韩少祯疑惑地接过,一打开,眼神瞬间就定住了,他粗略地浏览一遍,眼中的惊喜难以抑制,难以置信地看向裴云潇:
“小七,这是你写的?”
裴云潇点头。
她关在书房里的二十天,就是为了完成这三篇文章。
这里面记录着她游历江南的所见所闻,费尽了她现代十八年和穿越九年的所学,遣词炼句,差点去了半条命!
第一篇《潼阳赋》,写的是她在裴氏祖地的见闻。
那里有裴氏和几个世家宗族承袭百年的庄园,无数佃农在其中耕种劳作,衣衫破旧,却以为自己用辛劳换来了安稳。
而潼阳的世家宗亲们穿金戴银,蚕丝罗琦,日日钟鸣鼎食,夜夜笙歌不散,仿若人间天堂。只因一口饭食不和胃口,一匹绸缎不入法眼,便能肆意丢弃。
“……潲中之米可充一户之饥,渠沟之丝能织百家寒衣……”韩少祯的声音响彻酒楼四处。
第二篇是《临川赋》,那时她行至临川县,见一农户为了缴清租税,卖儿卖女,依依不舍。大历律法不得贩卖人口,可买人的是豪绅,抵扣的是田租,当地的父母官还要在豪绅面前点头哈腰,谁又能替那些平头百姓做主?
“……从来虎豹不相食,遍地豺狼披人衣……”人间恶鬼,比之山间虎豹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三篇是《神泉赋》,裴云潇假托一客居青山县的书生,一直以山间神泉为寄托,只为金榜题名,为父洗冤。可惜出身卑寒,满腹才学偏遇科场舞弊,心血文章归入他人名下。书生满腔怨愤,投诉无门,郁郁返乡,自溺于神泉之中,祈求转世托生,能得见清明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