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大辽境内。
“老祖宗,前面就要到涿州了。今日时辰还早,您看咱们用不用停车在这路边歇会儿?”一个小厮毕恭毕敬地凑到马车前向里面的主子请示。
“嗯今儿个天更热了,叫大伙都歇一歇吧”只听马车内传来一个苍老而慈祥的老妇人的吩咐。
话音刚落,那名小厮就兴冲冲地跑到前面,对为首领路骑在马背上的中年管事说了几句什么,一行人便在路边荫蔽处停下了脚步。
只见,那辆气派却又不算奢华的马车,被人从内掀开单薄的锦缎车帘。一个身形较为高挑,长相非常清秀的婢女率先跳下了马车,虽然她跳下来的时候看起来身手挺敏捷,却不知为何突然险些崴了脚,眉间微蹙,有种生人勿近的疏离。
与之后探出身来的老妇人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个老妇人,虽然行动迟缓,腿脚不太利索,但眉眼间总是挂着一副笑意,一瞧就是一个极为好相处的老人家,光看着,就叫人觉得颇为和蔼可亲。
“老祖宗,您也该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了,否则您这腰酸背痛的老毛病怎么好的起来?”那名极为恭维的小厮摆出一脸谄媚的笑意,又是招呼着其余几人侍候茶水点心,又是殷勤地替自家主子扇扇子,别提有多能来事儿了。
可一直侍奉左右的那名高挑婢女就显然寡言少语的多,她只差半步之遥地紧随其后,撑着一把遮阳伞为自家主子挡去这盛夏的烈日和暑气。
一帮押运盐茶的镖师正巧与他们同路了好一阵,也在此处宽敞的官道上停下,歇歇脚。
见到这些和自己一道来自大宋境内的富商,如此拖家带口赶路也是挺不容易的。便不禁好奇问道:“请问,您都这样一把年纪了,大老远的,这是打算去哪儿啊?现在北方可不大太平啊!”
江湖人一般也太不讲究个含蓄礼仪,只是觉得相逢即是缘分,所以就对这一大家子感到好奇,于是直截了当的开口,询问也是冲着那家最年长的老妇人去的。
好在,那家人看似也不怎么在意,除了那名不会笑的婢女多少有些怵人,其余人都极其和善,也许是多年在外行商,摸爬滚打磨炼出来的好脾气,那位中年管事也十分热情好客地主动解释道:“承蒙这位镖头关心,我家老祖宗本是生在大辽的汉人,早年嫁到了大宋,这趟是回老家省亲的,顺便亲自来看看这边的几间嫁妆铺子。”
闻言,对面身强力壮的总镖头朗声大笑道:“哈哈哈原来如此。老人家身子骨还挺健朗,这般长途跋涉,依旧面色红润,不错不错。”
其实,这位总镖头也是没话找话,约摸是想多结交一些大户人家,将来能多接几趟运镖生意罢了。
可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此言一出,那个本在散步的老妇人面上表情微微一滞,但也只过了片刻,等她再次抬起头来时就又露出满脸慈爱的笑意。仿佛对面这些人在她眼里都是一群憨直的愣头青,也许她那满脸的褶子也是因为平时笑太多的缘故。
“哎呦呦你这孩子可真是会说话,老身早已是年过花甲,满头白发了,还气色好?早就没气色了”那老妇人一手扶着旁边的婢女,一手捂着自己的面颊,就好像在确认刚才那总镖头对自己面色红润的夸赞是否属实似的。
好像还是有些不太确定,冲着身旁的婢女缓声道:“七丫头,你说,今儿早上你是不是下手太重了些,那胭脂水粉的给老婆子我上太多了呀?”
结果,那个一直冷若冰霜的美貌婢女并未回答,只是忽然有些羞赧的垂下了头,脸颊到耳垂同时升起了一片红晕,好似真是自己失误了似的。
对面的总镖头和自己的兄弟们看在眼里,也美在了心里。
虽然酷暑难耐,但这家人极为客气,不仅自家从上至下都饮用了备好的绿豆汤解暑。那老妇人还特地吩咐管事匀出一半,盛了好几碗绿豆汤给对面那群辛苦押运的镖师们。
大伙其乐融融,好不自在。
但就在这时,一个衣衫褴褛,鼻青脸肿的乞丐模样的人,正从官道的尽头踉踉跄跄地向他们这边跑来。跑近了些,才瞧见他身后还有两个人在疯狂地追,隐约听到他们在吼叫:“别跑,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偷!给老子站住!”
也不知是不是江湖人就天生好管嫌事,一听到是要抓小偷,那镖队里立时就冲出了一名年轻力壮的小镖师,径直横在大路上拦住了那个仓皇而逃之人的去路。
那名逃窜的小偷一路边跑边回头,起先还没注意到这个气势汹汹的小镖师,直到奔到跟前,还余两三丈距离,才一抬眼瞧见前方被人断了去路。
他登时一个急刹,脚下摩擦着地面,险些没撞上去,回头望着追赶之人越追越近,抬头又正对上莫名冒出的拦路虎,一时张皇失措,环顾四周,竟想着从左边老妇人一家那边背靠的密林冲过去。
谁知,他不仅仅是觉得那家人看起来都是一些老弱妇孺比较好欺负,还对那个看似富贵的老妇人起了歹心,竟直奔那位年迈老妇人而去。
老妇人明显被这架势吓得不轻,紧紧握着婢女的手,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
那总镖头见势不妙,立即飞身上前,抢先一步,在那个小偷就要撞到老妇人的前一刻,一把抓住了那小偷的后领,生生把那人拎起来,摔回了大路正中间去。
随即,拼命追赶的两人也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一个胖一点的支撑着膝盖半晌说不出话来另一个瘦一些的体力还行,一手叉腰,一手抹汗,勉强能断断续续地道:“多谢这位好汉仗义相助,这个挨千刀的盗贼,偷了我们村好几户人家的鸡鸭蛋!”
闻言,老妇人躲在荫蔽处几不可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似是将将压住了那不合时宜的笑意。
只听,那个胖子也抱怨道:“是啊!前两天是偷鸡鸭蛋,今天竟然偷看我家婆娘洗澡,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作势举起拳头就要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