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怜惜地替她拭泪,目光划至她肩头的那处咬伤,鲜血透过薄衫渗出来,一片血肉模糊。他的指尖微微颤抖,不敢去触碰,眸子里全是悔恨和愧疚,嗓音沙哑而沉痛:“夜灯,对不起。”
风夜灯几乎是瞬间就笑出声来,努力扬起泪痕交错的笑脸:“没事,我不疼!”
梅君鹤细细地凝望着那张圆圆的小脸,弯眉微拧,眼角含笑,薄唇轻抿,强颜欢笑的样子看的他心都要碎了!然而,他又不忍打破她的倔强,她会觉得是她没用,又在连累自己,只能暗自心疼。
傻丫头,其实我才是拖累你的那个,我才是那个负累啊……
一时之间,他不禁扪心自问:梅君鹤,这就是你说要给她的爱么?多可笑啊,你凭什么……凭什么说你爱她?!除了伤害,你都给过她什么?!可是,要放手么?不!我舍不得!呵,夜灯,我该拿你怎么办……怎么办……
他想着想着,手指不由自主地拂过她的眉眼,那样专注地望着她,就好像一眼能够万年,转瞬便能望尽地老天荒。
风夜灯同样也仔细地注视着他的神情,从自责愧悔到自嘲自讽,又柔情缱绻到无助彷徨,最终都化为了沉寂。她看到了他,眼底深处的悲凉与无奈,夹杂着隐忍的绝望,却又泛着淡淡的不甘,无声地诉说着心底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何尝不明白,以后爱梅君鹤的这条路,只会越来越崎岖,越来越艰辛,越来越苍凉!他们两个,就像是两只刺猬,即便互相伤害,也不愿、不肯、不能罢手!
莫说是梅君鹤,就算是她自己,也舍不得半途而废,哪怕无疾而终,又如何呢?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想着,她就笑了,笑意愈来愈深,眼泪却愈来愈多。
二人俩俩相望,仿若一场交心的倾谈,最后,还是梅君鹤先别过了脸。
梅君鹤眼眸微闪,捂着右肩,眉头紧锁,哑着嗓子:“你去我屋里,拿我的锦袋过来,快去快回。”
风夜灯以为他的旧伤复发了,慌里慌张地窜了上去,轻功也用得极为熟练。
梅君鹤不由得摇摇头,笑了笑:“真是个傻丫头!”
待风夜灯赶回来,献宝似的捧到他跟前:“喏,给你拿来了!”
梅君鹤顺着她的惯性,径直拉到怀里搂了起来,温柔地为她处理伤口,还一面絮叨:“再不包扎,就很难好了,到时候可要剜肉的”
伤处也不知是疼麻了还是冰麻了,反正没什么知觉,直到梅君鹤给她上伤药,猛地一疼,闭眼将手握成拳头,拼命咬着下唇不发出声。
梅君鹤心疼极了,将她的手掰开,把自己的左手搁在她右手心里,任由她狠狠掐着,撒了金疮药,又涂了一层冰肌玉骨膏:“这样会不会好点?应该没那么疼,好得也快。”
风夜灯瞅着那个白玉盒,突然感到很心疼:“这个药膏……很贵吧?”
梅君鹤有点无奈:“不过一盒冰肌玉骨膏罢了,你若是想要,我便让江东再送来几盒便是!”
风夜灯两眼放光,双手合十:“真的呀?那我拿去卖钱行不行?!”
梅君鹤觉得,这画风变得好快,更多的是无语:“你准备卖多少银钱?”
风夜灯眨眨眼:“我记得妙玉坊的冰肌玉骨膏,在惊鸿楼只有红牌姑娘才用得起,大约是六十两一盒……”
不等她算清楚账,梅君鹤虽然不想打击她,但还是实话实说:“那不是真正的冰肌玉骨膏,只是霜雪玉花露,不过有小冰玉膏之称。而真的冰肌玉骨膏,有市无价,每年只出十六盒,发送到大浥朝十四个州,整个青都,也只有四盒,两盒进贡上缴给大浥朝皇室,所卖品才两盒,一盒,一千两……”
风夜灯瞪大了眼睛,表情一言难尽,不禁口吃道:“就这么掌心大小的一、一盒,就要一、一千两?!”
然后开始在心里默算,浥朝的一两银子等于唐朝三两,唐朝一两约人民币三千,也就是浥朝的一两银等于一千块钱,一千两等于一万块钱了?对不对呀?算了,反正就是很贵很值钱好了!数学老师,我对不起你啊……
梅君鹤见她还在算,想了想,还是把最后那两个字咽了下去他怕说一千两黄金,这傻丫头会舍不得用了!
看来,得把江东召回来给傻丫头长长眼界了,否则一副听天书的模样真的是……他无非就是逗逗她,可要是换了别人,恐怕会嘲笑她没见识了!他放在心尖儿上的人,什么用不得?
风夜灯如果知道了,肯定会说“兄弟你想多了”,她才不会舍不得,毕竟能随手拿出来这么贵重的东西,一般都是有钱人,都是大富翁,都是金大腿啊!而且,一般而言是不差钱的,一般都会像马云大佬所说“其实我对钱没兴趣”……
梅君鹤将锦袋里的一颗铁制弹珠弹到对面墙上的凹处,出现了一道玉门。
见怀里的人儿好奇地看着自己,便含蓄地笑了笑:“这里面有一套房子,衣柜里放着几套冰蚕丝做的衣裙,你去屋里擦擦汗,换上试试。”
风夜灯转了转眼珠,一个骨碌“噌”地跑了出去……
梅君鹤便坐在原地打坐运气,将内息运转了两个周天,总算恢复了些气力,这才扶着冰墙绕着走到冰床上躺下来。
风夜灯再次跑过来,看到他闭眼躺着,以为他又毒发了,连忙凑过去:“小野鹤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梅君鹤方才脱力昏睡了过去,此刻醒了,却看到眼前人担忧的小脸又挂了眼泪,心像被针扎了似的,乏力地抬手揉着她的头发安慰道:“不准再哭,哭丑了,会没人要的”
他费力地挤出一抹笑容,手跌在冰床上,径直晕了过去:“我只是累了,想歇……”
风夜灯白他一眼,脸色那么难看,还有心情开玩笑,又心疼得不得了,端来清水为他擦洗身子、换干净衣服!
她知道,梅君鹤已耗尽了力气,每次他的蛊毒发作完,都会非常疲倦,就像濒临死亡的病患。
梅君鹤的脸上已经褪去了蛊毒发作时的异样潮红,变得无比苍白,好容易才睁开眼:“扶我回屋吧。”
风夜灯点点头,直接将他挂在自己背上,一步步往外挪,一直坚持:“上台阶的时候你看着点脚下,摔倒了我俩就一起嗝儿屁了!”
梅君鹤轻咳了几声,他肺里依旧灼热,咳出来才好了许多:“好。”
风夜灯摸到这副身子,好似又瘦了,她心里不是滋味,这折磨人的蛊毒,当真是教人痛苦!她拼命地憋住一口气在丹田,才能稍稍背的动梅君鹤。
二人相互扶持,终于回到了院里!
梅君鹤躺在榻上,此时已经筋疲力竭,最后一口内力都用尽,疲惫道:“小夜灯,你担心了半天也去睡一会,走之前将屏风拉上吧。”
风夜灯点点头,直接回了卧房。
那次蛊毒,梅君鹤用了两天两夜的时间,才真正恢复过来,在那两天,他整个人都显得异常憔悴和虚弱。
梅君鹤告诉她,只是因为蛊毒在身体里的时间太久,才恢复得慢了点。
风夜灯当然不信那些谎话,那都是他说来骗自己的,说白了是不想让自己白白操心罢了!
因为她不止一次地看见那双忧伤的眸子,带着诀别时候才有的眷恋不舍和悲戚哀痛
他的身体,不知道还能与火蛊相抗多久……
风夜灯对众人行礼道:“小女子云乡醉,方才看见远处别离的恋人,有所感触,再给各位献上一首千千阙歌。”
她每次去都会点这首歌,不过每次都是唱的粤语,这次她只能唱汉语了:“
徐徐回望,曾属于彼此的晚上……
明晨离别你,路也许孤单得漫长
一瞬间,太多东西要讲
可惜即将在各一方
只好深深把这刻尽凝望”
不远处的半空中,那人皱着远山眉,心疼得不可遏制。他何尝不知,自己爱的深沉,她亦然。
然而对于他们来说,这条爱情路,注定布满荆棘!
他想过放弃,不愿她担惊受怕。可是……离别的话,还未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是不敢,是舍不得,而更多的,是怕她难过……
台上,风夜灯唱得很入情:“
临行临别,才顿感哀伤的漂亮……
何年何月,才又可今宵一样……
当某天雨点轻敲你窗
当风声吹乱你构想
可否抽空想这张旧模样”
台下居然有懂乐曲的人随歌声奏起了胡族的胡笳,有的拉起了胡琴。
都说少数民族能歌善舞的,诚不欺我也!
风夜灯懵逼地听着,居然怔了半晌才想起该唱曲中部分:“
来日纵是千千阙歌
飘于远方我路上
来日纵是千千晚星
亮过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
一曲毕,风夜灯离开了舞台,将台子留给了下一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