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君鹤莫名地瞅着眼前人,她独自一人喝完了十坛酒,然后笑着流泪安静地睡觉,没有所谓的耍酒疯,却令人心疼不已。
他将风夜灯抱起来送到软榻,再盖上厚被。
风夜灯已然熟睡,为避嫌,梅君鹤便提着酒壶去了画舫外解馋。
他是包了风夜灯,但还是记着风灵策的话,不曾碰她分毫,只以礼相待。
他很喜欢喝酒,可惜不能,偶尔身子不错的时候抿两口都算勉为其难了。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般温情脉脉的情景对他而言,却是最大的奢侈。世间多少儿郎尚可借酒消愁,抑或饮酒作乐,他却只能旁观。
今儿个又是朔日,体内的热气不等入夜便开始乱窜,此时的身子更如火炉,从内由外透着难耐的热流。那口馋嘴的美酒还未入喉便跌落下来,清澈的酒水洒了遍地。
他跪倒在甲板,那股四窜的火热猛地涌向四肢,他的身体开始抽搐,裸露的胸膛有发着红光的血色丝线在闪耀,宛如坚韧的蚕丝,勒紧了他的身子,又似绳索般捆绑住身体,窒息的疼痛使得手脚逐渐痉挛。
他闷声忍着疼痛,不愿教人看见此刻的狼狈,亦不愿吵醒了沉睡的那个人。
少时,他的唇角开始不断溢出猩红,丝丝缕缕蜿蜒而下,骨髓深处如同万千虫蚁啃噬,忍不住佝偻着身子,肌肉好似烈火焚烧一般难耐,露在外面的皮肤透着诡异的红色,整个人像极了一个炭炉。
随着身体的剧烈抽搐,意识也渐渐模糊……
“梅公子……”船舱的卧房门似乎被人打开,有轻缓的脚步声传来……
……
冬日的暖阳慵懒而娇弱,躲在青灰色的阴云后边柔柔地发着白光,屋外吹着小风,枯枝在风中微摆。
软榻上的人渐渐转醒,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熟悉又陌生的碧色,小人儿趴在榻边安睡,眼袋下一片乌青,明显是熬了夜。
他有些虚脱,努力支起身体,靠在床头。
风夜灯很警觉地抬头,笑容温暖欣喜:“你醒了?怎么样了?”
梅君鹤有刹那的恍惚这样关切的笑靥似乎只有梦里才出现过,倍感亲切与温暖。
他一改往日的戏谑,正色道:“多谢灯姑娘照顾在下,在下还好。”
风夜灯爬起来的瞬间有些头晕,眼前一黑,晃了晃身子,不经意地扶在他胸口,结实的胸肌带着弹性,脸刷的红了,触电般缩回手:“我去给你做饭!”
梅君鹤愣了半晌,先是莫名一怔,随而伸手摸着胸膛,发了一会子呆,默然失笑,心里有奇怪的感觉划过,不知是什么。只是,听到她做饭给自己,不由得欣喜了一番汉家女子一般不会给外男做吃食,除非是心有所属,或是夫妻,莫不是这姑娘将他当做自家人了?心底竟没由来地欢喜了许久。
风夜灯才不知道他的那些小心思,反正在家也是做饭的主儿,一日三餐全是她包了,不是什么巧手,也还说得过去。
别问她为什么,不是所有女生都是吃货,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饭桶,她是个十足的饭桶,因为吃货对吃的可能很讲究,可惜她只要能吃就满足……
她小时候不懂,为什么老妈要说最喜欢她好养活,长大后终于懂了她吃穿住行样样都不挑剔,比汉子还汉子,真是很好养活!
这里的农作物还算是齐全,蘑菇啦、青菜啦……总之她喜欢的都有。
风夜灯先将锅子热了,舀些猪油烧开,再放下洗好的蘑菇深深嗅了嗅,香味四溢。又撒些盐巴提味儿,最后将青菜一股脑地倒下去,手下亦放的快了些,大勺在铁锅里快速翻滚。青菜蘑菇出锅了,又用搪瓷碗搁置在灶头温着,开始做下一个菜品。
木耳已经被热水泡发了,全部空干后,打两个鸡蛋快速搅拌好。这厢锅里的油也开了,呲溜一声下锅,鸡蛋在里面鼓起来,漂亮地开成了蛋花,撒点盐巴去腥味,再将葱花搁了点。鸡蛋刚泛出嫩黄便几勺捞起来,又挖了一些油热锅,然后将空好的木耳倒进去,简单翻两下便将锅盖扣住。
听得“噼噼嘭嘭”地响了好一阵子,确认不会被溅出的油水误伤才打开锅盖。
她刚用勺子搅了一下,“啪”的一下,一朵漂亮的油花飞溅在手背,烫的她将勺子扔进了锅里,又忙用筷子挑出大勺的“尸体”,郁闷地拿帕子擦了擦油腻腻的勺柄。
风夜灯心塞塞地咒骂:“你大爷哦,老子给帅哥做个饭容易么!”
木耳炒蛋总算出锅了,她的手背上还有一个不小的红印,放在冷水里冻了一会儿,好容易才消了下去。
此时锅里已经开始冒烟,她忙给了油烧锅,然后将切好的肉丝扔进去蹦哒,肉炒熟了七分便盛了起来。再丢了点青椒炝锅,翻了几下又将辣椒全部倒入,这次嘣得更厉害,她皱紧了眉头,撒了些盐花,虽缓解了锅里的跳腾,仍一边躲着一边翻菜,好不滑稽。
“我来吧。”梅君鹤没等她回应便拿过大勺,回头关切地问了句,“你的手怎样了?方才烫得严重么?”
她只笑道:“没事,我皮糙肉厚,不怕!”
梅君鹤微微一笑,看得出,她其实很怕烫,真是委屈了她!他并不拆穿,青椒炒得差不多便放了肉丝合锅,炒熟后盛到搪瓷碗里。
风夜灯挑眉:“你也会炒菜啊?”
梅君鹤淡笑道:“以前常给她做,她临终前尤其喜欢一些农家小炒。”
风夜灯尴尬了,该是又教他想起什么伤心事了:“不好意思啊!”
梅君鹤回眸一笑:“还需什么?”
“你病的不轻,喝汤补补!”她说完才发现这句话很奇怪,眉梢跳了跳,不做理会。
直接舀了几瓢水倒进锅,把一边腌好的鲫鱼又塞了点姜末,水开了便慢慢放进去,煮了约摸一刻钟,又将切好的嫩嫩白白的豆腐搁到里面。最后盛好奶白奶白的鱼汤,又在上面撒了点葱花和香菜入味儿,筷子轻轻搅了搅,漂浮的绿色很是养眼。
她洗了洗手,又擦干净,开心地拍了拍手,兀自感慨:“三菜一汤,多有营养啊!”
梅君鹤有一刹那出神,这样的幸福感熟悉又陌生,心中有温暖的柔情一波一波地洗涤着那道伤口,他抬手欲抚摸那张笑意盈盈的脸颊,又恐说他是登徒浪子,只得收了回来。
他面上有一丝促狭,转身擦了擦手开始端菜。
风夜灯一副没睡好的模样,搁下饭菜开始站在一旁打呵欠:“话说你昨晚是怎么了?我想去请郎中给你看看你都不许!”
梅君鹤眼神有些晦暗:“痼疾发作,二十年整了,请谁都没用的。”
某人一脸懵逼:“二十年?你今年多大?”
她似乎忘了很重要的一点梅君鹤中的是蛊毒,昨夜是蛊毒发作了。然而,中蛊的时间,竟然比邓老爷子说的还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