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江苗苗神经高度紧绷,如临大敌般的十只脚趾都用力抠着鞋底,简直比她考驾照的时候还紧张。 刚买的蛋挞还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香味儿,江苗苗却都不敢腾出一只手拿来吃,瞟一眼坐在副驾悠闲的边喝咖啡边看手机的齐尉丞,要不是这会儿在高速上,江苗苗真想来个急刹车,好让咖啡洒他一身。 说什么约好的谈技术方案,她信以为真的急匆匆跑去买肯德基,回到车上狼吞虎咽的啃了个汉堡就出发了,差点没噎死她。 跟着齐尉丞的人肉导航,好不容易开出了文仓市区,进了高速收费站,看到前方茂安的指示牌,江苗苗疑惑的看了眼齐尉丞,他慢悠悠的嘬了口咖啡:“我刚骗他的。” “既然不是赶着要谈项目,为什么不能找个地方好好吃顿饭再走?”江苗苗无语的抗议道。 “不是你自己想吃肯德基的吗?我本来还想着带你去尝尝这里的特色菜,但看你那么想吃快餐,也只好满足你的愿望,毕竟今天舟车劳顿的,得好好犒劳你,我可不想在你心中是个剥削员工的形象,不然到了老黄那儿我也不好交代。” 江苗苗握住方向盘的手逐渐收紧,到了今天她才醍醐灌顶般的真正明白无耻是个什么样,大致就是齐尉丞此刻真诚而无辜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里的戏谑,让她顿时没了食欲。 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茂安县城,本以为要到酒店安顿下来,齐尉丞却继续指挥着江苗苗七荤八素的拐到一个类似郊区的地方,最后停在了一间两层楼的青灰色古宅院门前,齐尉丞笑着夸了她一句车开得不错便下了车,江苗苗翻了个白眼也跟着下去。 江苗苗环顾四周,方圆几百米内零零星星散落着十来户宅子,只不过大多看着都已经破败不堪,不像眼前这间,虽然陈旧,但明显后期修缮保养得好。 院门是木制的,已经老化成土褐色,顶上砌的是灰色瓦片,檐的四周微微向上翘起,江苗苗脑海里突然就勾勒出一个画面,下雨天站在院门下,用手去接从檐角四面滴下来的雨水,如同断线的珠子。 院子左侧围墙外有一片竹林,院门口正前方不远处有个小小的湖泊,这么冷的天居然都还没有结冰,冬日的暖阳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一阵风拂过,竹林摇曳,一股清甜而冰冷的空气直入心脾,冻得江苗苗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转而一想平常在城里day by day的吸着汽车尾气,立马又赶紧深呼吸几口洗洗肺。 齐尉丞站在江苗苗旁边轻轻一笑,江苗苗以为他要说点什么,等了半天耳畔略过的依然只有竹叶的沙沙声,悄悄转过头去看他,却发现他正盯着湖面出神,眼神放空而迷离,这样的齐尉丞她竟有些不忍心去打扰他,便静静的站在他身侧,渐渐的也跟着出了神。 直到江苗苗的困意排山倒海的袭来,可能是刚刚神经高度紧张的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现在突然放松下来,整个人就感觉特别疲惫不堪,江苗苗刚想叫齐尉丞,才发现身边早没了人影,转身一看,院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她的行李箱正杵在院子里。 江苗苗走进院子穿过两旁的芦苇丛,芦苇丛中隐隐飘来阵阵暗香,停下脚步,仔细一看才发现芦苇丛中竟有一条小径,青石为路。 江苗苗小心翼翼的踩上去循着这抹暗香走到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几株腊梅傲然开放,幽香沁鼻,再往旁边一看,江苗苗惊喜的发现居然还有一个木制的秋千吊椅,随手折下一只腊梅拽在手上,小跑过去坐在吊椅上。 看着随风摇曳的芦苇丛,远处山间氤氲的云,就着香气盈怀的腊梅,江苗苗的心似乎也跟着飘到了远方。 等江苗苗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张床上,四周漆黑一片,她记得她之前明明是坐在吊椅上看花来着,挣扎着坐起身努力回想也想不起怎么到的这儿,拍拍脑袋在黑暗中摸索着拉开床头的灯,这才看清她所在的房间,日式现代化的风格跟古宅外面的古色古香完全不一样,既矛盾又融合。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江苗苗摸出手机一看,已经晚上8点多了,冷不丁的突然发现手机还在飞行模式,想起白天在高铁上接的电话,不禁自嘲一笑,戳回正常模式,手机立马噼里啪啦涌进来一连串的提示音,吓得江苗苗一个愣神,平常怎么就没发现她有这么高的人气呢,正常开着手机的时候都没什么人找她,这不就开了一下午的飞行模式,突然就这么多人找,江苗苗还真有点不适应。 解锁一看,短信和微信都不少,短信倒都是骆驼发的。 “你大爷的,什么破公司,马上过年了,还让你出差,你们领导脑袋被驴踢了吗?” 确实是被驴踢了,尤其是叫那个齐尉丞的,江苗苗真想把这条短信声情并茂的读给他听听,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一想到这儿,江苗苗就莫名的期待,喜滋滋的缩回被窝继续翻剩下的短息。 “骆爷加你微信了,赶紧给老子通过,不然小心回来武力伺候。” 江苗苗眼前立刻闪过骆驼张牙舞爪的样子,不禁乐得笑出了声,打开微信,略过未读信息,正要点击验证通过骆驼,眼角却突然扫到另一条好友添加通知,江苗苗悬在半空的手指不由一顿。 “在河之舟”,江苗苗一直以为时间能冲淡一切,从来不曾想到多年之后再看到这个名字她的内心竟还学不会平静,只是在回忆的长河里,江苗苗却也只能捕捉到那个在绿茵场上肆意挥洒汗水的少年,仿佛她的潜意识里永远只定格了这一帧初识的美好。 突然,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打断了江苗苗的思绪,顺势放下手机,摸摸干瘪的肚子,再不填饱它,估计是要闹革命了,江苗苗起身穿好外套准备出去找吃的。 走出房间才江苗苗发现自己在二楼,走廊尽头有个阳台,摸着木质雕花的围栏穿过走廊,站在阳台上俯瞰下去,整个院子尽收眼底,原来腊梅和吊椅是在后院,目测从后院到二楼的距离,好像没有捷径,难不成是齐尉丞把自己给抱上来的?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江苗苗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正想着,空气中突然飘来一缕菜香,激动的江苗苗一跺脚,立马下楼奔着菜香而去。 看着正埋头剁蒜的修长身影,江苗苗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确实是齐尉丞没错,只不过这会儿他已经换了身家居服。 “你要杵在那儿生根发芽吗?过来。” 齐尉丞头也不抬的扔过来一句话,江苗苗跨过门槛走到他面前,他随手递给她一个蛋挞,竟然是热的。 “刚用微波炉打的,你先垫一下,还剩最后一个菜。” 江苗苗愣愣的接过,不敢相信眼前这么温柔体贴的人会是齐尉丞,一定是她的打开方式不对,江苗苗默默掐了下自己,不是做梦,算了,现在解决温饱问题是头等大事。 看着齐尉丞老往下滑的左边袖子,江苗苗往嘴里塞完最后一口蛋挞,擦擦手拉过他的袖子轻轻往上挽,挽好刚要往后退,齐尉丞一脚拦住她:“苗苗,围裙”说着用眼神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围裙。 江苗苗瞟了眼旁边放着的做好的几盘菜,之前不系围裙,剩下最后一道菜要系围裙了,这什么逻辑? 不过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江苗苗走过去一把扯过围裙从中间对折下去打算直接给他系腰上,转过来发现他已经张开手臂,伸着脖子等着了,无奈之下只好踮起脚把围裙套在他脖子上,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江苗苗竟突然心跳加速,不敢抬眼看他。 “这会儿夜色不错,你想在院子里吃还是屋里吃?” 听着齐尉丞凑在她耳边近乎耳语的音调,江苗苗的耳朵倏地一热,鬼使神差下意识就回了句:“嗯~外面太冷了,我们就屋里吃好不好?” 话一出口江苗苗瞬间被自己话里的撒娇意味给惊醒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迅速绕到他身后替他系上围裙。 齐尉丞不再说什么,转身开始做最后一道菜。 灯光下,穿着围裙挥着锅铲的齐尉丞让江苗苗有一种居家好男人的错觉,再想想他白天讨厌的样子,她竟一时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红烧肉、清蒸鲈鱼、芹菜炒牛肉、小葱豆腐、玉米蛋花汤,这一桌齐尉丞的杰作,卖相堪比专业的水准,趁他进屋拿东西,江苗苗赶紧偷偷夹了块红烧肉塞嘴里,入口即融,肥而不腻,甜而不过,比平常点的外卖好吃太多了。 连忙又尝了尝别的菜,真是不得不佩服的五体投地,江苗苗登时对刚刚坐下的齐尉丞连连竖起大拇指,齐尉丞满意的倒了杯酒示意她慢慢吃,一桌的菜很快便被她消灭了一大半。 “齐总,这里是你老家吗?” 齐尉丞笑着给江苗苗盛了碗汤并不说话,江苗苗不禁小声嘟囔道:“怪不得说来这里出差你都不带行李,但我明明听说你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啊。” “你打听过我?” 齐尉丞突然凑近,一脸玩味的笑。 这人是顺风耳吗?她自言自语都能听见,江苗苗赶紧转移话题。 “我们到这里出差到底是为了什么项目?现在总能告诉我了吧?” 齐尉丞轻轻敲了敲面前的酒瓶,将瓶身字面转向她。 东红酒?江苗苗盯着仔细看了下:“秦董事长办公室橱柜里好像没有这款。” “他自然是没有。” 齐尉丞抿了一口酒,然后一饮而尽,看江苗苗疑惑的样子,齐尉丞缓缓说道:“东红酒年后扩建技改,会在茂安建一个储酒罐区。” 江苗苗听得越发糊涂,下午她在旁边压根就没听他们提到过有关这个项目的一星半点,看齐尉丞没有想再继续往下说的样子,她只好转而问道:“那我能做些什么?” 齐尉丞斜看着她挑了挑眉,江苗苗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每次他挑眉的时候准没好事。 “贿赂。” 听到他嘴里蹦出的这两个字,江苗苗立马跳起来双手交叉护在胸前。 “小女子行走江湖,卖艺不卖身。” 齐尉丞正在夹菜的手一抖,微蹙眉头强忍着笑意将她上下扫描了一番。 “放心,对方没有这么重口味。” 江苗苗悻悻的坐下,总感觉他这话里有哪里不对劲,正待细想,又被他一句话给打断了。 “老头子喜欢《红楼梦》。” 江苗苗睁大眼睛瞪着他,敢情就因为她在年会上吹了一曲《葬花吟》,就大老远的把她带来给别人表演,博取别人欢心?怪不得临出发前让她带笛子,这事儿找一个专业演奏级别专职表演的不更好吗? 江苗苗越想越生气,但又不敢发作,不是说酒壮怂人胆吗?于是她一把抢过齐尉丞正往嘴边送的酒杯,仰头一口咽下,白酒的辛辣立马挠得江苗苗的嗓子火烧火燎的疼,呛得她直咳嗽,齐尉丞微叹口气,伸出手轻拍她的背,江苗苗一把挥开他的手,借着刚刚冒出来的酒劲一身正气的拍了下桌子。 “我没带笛子,你自己贿赂去,老娘不伺候。” 吼完后江苗苗顿时觉得胸中郁结减轻了不少,甚至觉得还停留在唇齿间的酒竟有一股甘甜的味道,抓过酒瓶又倒了一杯,刚喝了一半,杯子就被齐尉丞拖了过去,江苗苗不满的伸手过去抓,齐尉丞顺势接过她的手轻轻握住,用拇指摩挲她的手背。 “苗苗,想听故事吗?” 江苗苗一愣,除了小时候老爸讲故事哄她睡觉,长了这么些年岁,就再也没人给她讲过故事了,只是齐尉丞此刻柔情的样子让她不知该作何反应,魔怔的看着他一口喝下她喝剩的半杯酒,开始自顾自的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