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霜华搞不懂人类为什么连擦伤都要包裹着这么厚的纱布，跟海藻缠在了手臂上一样难受。甩又甩不掉，咬又咬不断。

唉，若不是此时法力还没有恢复，他又怎么可能安安分分的待在这里，早就化成风溜走了。可现在别说是化风了，连恢复原型都困难。

“诶，这只狗有人要吗？”

他正迷迷瞪瞪的仰着脖子翻着肚皮睡觉，忽然看见玻璃外一双漆红高跟皮鞋站定。

谁啊？我吗？季霜华有些不屑地把头往外伸了伸。

我好歹也是跟这些普普通通的猫狗不一样的风族人好吧，怎么就沦落到这任人挑拣的地步了。

季霜华心里骂骂咧咧的，可一想到风族，还是会像被揭了伤疤一样，身上各处不知名的地方都隐隐作痛着。

他一个翻身起来，直直的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留着干练的棕红色短发女人。季霜华原本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突然瞪圆。

秦如秋？

晴族长老，秦如秋。

她不是死了吗？她怎么会在这个世界？季霜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她一个大活人就摆在眼前。

秦如秋手提着黑色的小包，穿着笔挺的长裤，套了一件雪白齐腰的短外套。

一模一样的五官，分毫不差的神态。不论是虹界还是这个世界，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秦如秋。

“不好意思小姐，这只狗狗是殷小姐暂时寄养在这里的。”店员小姑娘很有耐心的解释着，暗示秦如秋这只狗不能领养。

单纯的小店员不识得眼前的大人物是谁，但路过的经理可清楚得很。

“小张啊，你先去门口接待一下客人，这里让我来。”经理堆着笑。明明是在跟店员说话，目光却始终锁定在秦如秋的身上。她不由分说的拉过一把高背软垫椅子，请秦如秋落座。

“秦总，您看您来了也没提前说一声。招待不周，让您见笑了。”经理双手呈上茶水，自始至终都半弯着腰，生怕秦如秋会有半分不满。

“开个价。”秦如秋二话不说，直接从钱包中取了张银行卡放在茶几上。

经理的目光终于从秦如秋奢华的皮草转移到了茶几上。她弯着腰换了个方向，用后背和屁股挡住了监控摄像头的方向，佯装倒水的姿势。

“不是啊秦总。这狗是殷法儿小姐寄养在我们店里的，她过两天是要来取的。我们店里还有其他小狗小猫，不论什么品种都能给您调来。您看要不......”

“我就要这只，”秦如秋有些不耐烦的垂下了眼帘，“不行就加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主要是......”经理突然断了话语。

季霜华太清楚秦如秋的本事了。只要是她想要的，就没有她得不到的。就因为她过于强硬的性格，月族长老没少同她争辩。也就是这样，晴族和月族在虹界就如同一山不容二虎，明里暗里都相互看不顺眼。

可能最后的那一战没能打赢，就有这个原因吧。

虽说在大灾大难面前，虹界各族都是携手共同抵御，但很难保证所有的族人都有着大爱的心。尤其是在“征服千年灾难就能统治虹界”这样的诱惑下。

只不过是个传闻，却总有人不惜暴露贪婪欲望的丑恶面目，义无反顾的相信。

季霜华看着两人为他这只小土狗争执不下，坐等秦如秋胜利收官。

不出所料，没到五个回合，季霜华就被秦如秋拎在包里带走了。

季霜华今年一百二十五岁，在九百多岁的晴族大长老面前自然没有什么谈资。不过他也没什么好畏惧的，一是因为，反正现在的虹界已经成为荒芜废墟，他和秦如秋一样都不过是幸存者罢了。二是因为他能感受到，秦如秋如今的灵力也远不如从前。

想必也是在战役中受了重伤。

抱着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心态，两人在偌大的房间里相视而坐，不发一言的对峙着。

原本在异世界相遇同胞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但此时的季霜华和秦如秋脸上好像那哭丧一样。别说笑意了，可能这样再下去，对着眼前他能理直气壮地叫奶奶的人，季霜华都能哭出来。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他们两人都能从虹界来到这个人类遍布的世界。

季霜华能来是因为他体内流着人类的血液。而就这一点，就足以让他被逐出虹界。

他想过纸终究有保不住火的一天，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保守了一百多年的秘密，竟然会在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被别族的长老发现。

不过比起自己，他更好奇作为只有纯血才能成为首领的秦如秋，是怎样开启这边的大门的。

“你为什么要以...”秦如秋似乎没有他这些想法。她礼貌的五指并拢，对着季霜华上下打量，“犬类的姿态停留在这个世界？”

她清楚的记得风族的原形应当是飞鸟才对。

“我乐意。”季霜华用最不羁的语气回着大长老的话。

秦如秋能听懂他的话，但在人类的语言里，季霜华不过是汪了一声。

“行。”她笑了笑，挥挥手指就让季霜华现出了人型，“你怎么打算的？”

秦如秋倒了一杯茶水，推到季霜华的面前。

“活着。”季霜华将茶水一饮而尽，起身就要离开。没想到秦如秋只启唇轻轻一个“定”字，季霜华就被锁住了脚步。

“我猜你不太明白这边的规矩。你现在是我买回来的，可不能说走就走噢。”秦如秋凑到他耳边，挑衅地说着，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算倚老卖老吗？听着她高昂的鞋跟踩着地板，发出和她一样高傲的声音，季霜华窝了一肚子的火，非常的不爽。

早知今日，还不如待在那个笨手笨脚的女人身边。

人类的身体好像都很脆弱。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季霜华对她没有什么感觉，也没有牵挂的理由，但总是不由自主的就会想起自己趴在她怀里时闻到的味道。

不是那种浓郁的胭脂香气，也不同于虹界大多数女子所追求的淡淡花香。是一种他从没有闻过的，却很吸引人的气味。

“气味......啊对了！”

殷法儿为了满足蒹葭的愿望，专门不辞辛苦的开车去了一趟宠物医院。可当她到达的时候，却被告知狗狗因为车祸伤势过重，已经死了。

其实这样说她也能理解，毕竟那么严重的车祸，别说是狗了，就连人都不一定能活下来。蒹葭保住了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也不是所有生命都有那样的运气的。

但是在殷法儿推开宠物医院门的一瞬间，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蒹葭失落的表情。

不行，不能空手回去。

殷法儿将所有小狗都看了一遍也没找到和六七同一品种的，只能再选一只别的了。

就在她对着一群打着哈哈的毛茸茸的狗娃，一筹莫展不知选谁好的时候，手机响了。

“喂？”也不知道老封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干啥。

“霜月啊，你在哪呢？”

“宠物医院。咋了？”殷法儿顺手摸了摸一只贵宾犬的小脑袋，手感棒的她甚至有些意外。

封初见夹着手机，一边将六七抱起来递给叶蒹葭，一边小心的牵着输液管，生怕狗狗一个摆尾扯了针。

“狗在这呢，你回来吧。”

殷法儿听的一头雾水的，却还是向门外大步走去：“哈？你在哪？”

“我在医院啊。反正你快回来就是了，叶子她正跟......”老封说着说着哐镗一声就没了后续，也不知道是手机掉地上了还是怎么着了。

“啧。”还偏偏是说到蒹葭没了动静，殷法儿没办法，只得赶紧往医院赶。

韩姐和四五个保镖都在医院守着，应该不要紧。她脸上面无表情的，但其实步子都已经不自觉的跑了起来。

“诶殷小姐，这狗......”

“暂时不需要了谢谢，不好意思麻烦了。”她边说着边出了门。

车刚走没两步，头一个红绿灯就又来了电话。殷法儿还没开始发牢骚，掏出手机才发现是公务电话。

瞟见手机屏幕上大大的“齐局”两字之后，她当机立断看了后视镜，一手关严了所有的车窗，一手转动方向盘在路边停了车。

“殷法儿。”

“到。”

“定位。”

“长安路与西影路交汇东口。”

齐宇飞心中暗喜：“距你1.3公里的西乐商城有持枪抢劫案件。特警队已经出动，大约二十分钟后到。”

“明白。”殷法儿挂断电话后掉头直奔商场。

她掏出裤兜里的私人手机，手指在联系人界面上停留了片刻。但仅仅是片刻，她还是一咬牙，关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