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今上突然垂了眉目 面色凄楚,脸色苍白,目光怔怔看向曹不休,对他乞求。
这是幼时 今上与曹不休兄弟情深义重 今上对曹不休私下里的称呼。
纵是烈火冰河般性子的曹不休 现听了他的低唤,也止不住丢盔卸甲 强势傲然的身姿 微微松动,面色动容。
数月冷眼,终难凉热血。
“哥哥,你确定要和我比吗?”今上又问 像是在撒娇 语调里罕见地有彷徨 有忧惧,还有不舍。
阮阮突然觉着,他像是一把紧绷的琴弦 似乎弦断 只在片刻之间。
曹不休沉默不语 男人双眉斜飞,眸色幽黑,高大长挑的身材里,全是杀将悍气。
今上见他不回应,又换了语调,放低姿态,继续恳求道:“哥哥 你一直是让着我的,这一次,你再让让我行不行?我要阮阮,我不想失去她,没有她,我会没命的。”
此刻的今上,病态,偏执,眸中最后的温情散去,只剩威胁。
曹不休转眸,用带满杀气的目光看他,沉吟半晌,低沉着嗓子回答,“阮阮是我的女人。”
一阵风吹过,灯烛与今上眸中神色,同时熄灭。
今上额头青筋暴起,瞬间变脸,几乎是拍案而起,直指曹不休,怒斥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
曹不休双手抱拳,向他躬身行礼。
今上拂袖,大斥一句,“我和你比。”
“比什么?”曹不休冷淡相问。
“武艺十八般,而弓为第一。所以射箭,敢不敢?”今上挑眉看他。
今上擅骑射,朝中人尽皆知。他曾以一挑十,勇胜众武官,这也让他一直引以为傲。
而曹不休,因着前些日子在漕船上下水救人,手臂被船上铁钩划伤,又因浸泡了盐水,使得伤口红肿,很长时间不能用劲。
虽说如今已经恢复,但终究有伤,拉弓射箭,大不如以往。
阮阮为曹不休捏了把汗,她回看曹不休,她的男人,一如既往镇定,爽朗,他毫不犹豫应下,回一声:“好。”
夜色深沉,而殿中却是点灯如昼。
宫人们将搬入长春宫,曹不休与今上,分居两侧。
今上面色冷凝,目中带着轻蔑与不屑,他很分裂地,将自己从刚刚那个示弱的状态中抽离,这会儿又变了脸,周身散发着帝王的嚣张和狂妄。
他不疾不徐,擦拭着,时不时抬眉,斜睨曹不休,目中尽是憎恨。
曹不休孑然而立,面似冠玉,身如兰芝玉树,对于今上明里暗里的挑衅,全不放在心上,他超然于人外,却仍不忘来安抚阮阮。
他察觉到她的不安,回眸看她,穿过人群,对她浅笑。
“回去后,我们去吃白矾楼。”曹不休用口语对她说道。
阮阮隔空对他微笑,深深点头,应下。
“我们换个新玩法。”
今上看到他与她的小动作,倏忽间改变主意。
随即,命一个妙龄宫女站于不远处,而她头顶,赫然顶着一个盛满了酒水的酒盏。
阮阮心惊,九州动乱时期,流氓、土匪横行,百姓为了自保,多有弓箭社。民间百姓带弓而锄,佩剑而樵,器甲鞍马,常若寇至,成为常态。
那本是一段百姓亡苦时期,世家贵族却因此兴起了一种名为“人靶”的游戏。
王孙公子哥儿们常屯女奴于猎场,而他们在场外向猎场射箭,将女奴们视为猎物,并以射中人数多者为赢。
也有人让女子家奴头顶器具,作为活靶,供王孙贵族玩耍。射中还好,若不中,那举物之人,伤、残、废、亡,皆由命数。
阮阮觉着,此举大为不妥。
国朝安定,早就将此类纨绔子弟的玩法取缔,以示仁爱天下。
而此刻,今上身为国朝君王,竟先破例。
从此以往,禁庭中人,怕是会人人自危,动荡不安。
风拂过,送来一阵马蹄声。
阮阮后脊微凉,宫廷禁喧哗,更禁车辇,而踏马入宫,更是不许,除非……疆场大事。
随着一声凄厉惊呼,今上面前举杯的女子已经是血流满面,随即倒下,而她额中,正是今上射出的那支利剑。
今上漫不经心收弓,好似眼前地上仍有些抽搐着的,并不是人命,只是草芥。
他挑衅般看向曹不休,示意他快点拉弓。
另一女子见状,战战兢兢,面露恐惧,浑身发抖,抽泣不止,面向曹不休,低低求怜,“曹将军,求求你……”
阮阮握紧了拳头,心底的失望,一阵高过一阵。
她想起那夜今上目色迷离,于皎月廊下对她说过的话。
“我无意于那至高无上的帝王之位,她们非将我逼上去,早晚有一天,我会被逼疯的……”
阮阮想,今上疯了。
曹不休取过,尖锐刺痛直入掌心,他下意识蹙眉,垂眸去看手心,却见掌心一片血肉模糊,而那上,竟然嵌着一片锋利的刀片。
他对他并不设防,却被他伤得猝不及防。
他侧目看今上,始作俑者,满脸坦然。
但仅仅是一瞬,曹不休扬起手中,强忍手中刀割之痛,拉弓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