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不休端坐在椅子上 两手撑于膝间,一身黑色襕衫,以青色緣边装饰领、袖,通身黑沉。
说话时剑眉上挑 带着玩世不恭 可那从血海里征战出来的杀气 却腾腾上冒,压都压不住。
他调侃完了周永昌 又转顾阮阮 突然一本正经。
“说来,我还欠着与我家大娘子的成亲宴,我应该尽快准备,是男人 总不能让自己的女人 委委屈屈过活。”
阮阮手一僵 他总是喜欢没来由地说些浑话,她不许他在外人面前胡说,却又止不住喜欢他这样。
女人 都是口是心非的。
阮阮对周永昌回以微笑 自家男人是匹脱了缰的野马 他踢人一脚,她总得去揉揉,不能让人生了怨怼。
男人是钢,女人是水,讲究阴阳协调。
果然,周永昌面上闪过一阵尴尬后,又在阮阮的话语里 恢复了寻常面色,他转眸往屏风方向看一眼。
“将军放心,我男人的本分,还是能尽到的,定不叫我夫人独守空房,深夜寂寞。”
曹不休的话,说得坦荡。
周永昌的回复,也脸不红,心不跳。
“我周永昌在此起誓,此生除了芊默,再不会另娶,我以残废之躯,度过了大半生,往后余生,将好好过活,还请芊默姑娘,替我主掌中馈,多多关照。”
秋风拂过,吹起周永昌的衣角,容止雅致又不失男儿霸气,屏风后面的身子闪了闪,是默认了他。
中秋节甫过,周永昌便铺着十里红妆,迎娶了曹芊默。
三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日将曹芊默的凄苦身世挂在嘴边,絮絮叨叨一长串。
翻来覆去都是,金明池边捡到的孩子,看着都像从皇宫里漂出来的,明明是天之贵女,可就是孽情结的果子。
她这些话,听得阮阮心惊肉跳,她忙将周永昌给的礼单塞给她,她这才转了气,连声说,“那侯爷还是挺看中默儿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被他克……”
先是曹芊默成亲宴,再是她的回门宴,虽然流水宴席人不多,但因为阮阮至今没有贴身服侍的婢女,如此让她忙得呛呛的。
待忙过这一阵,她趁机提了十美中的春兰和秋菊做帮手。
曹不休想法简单粗暴,他本有意将她十人直接送到乡下庄子里,却被她拦了下来。
前几日,周永昌提起宫中一事,今上将李长袖与慕行首都接到了宫中。自阮阮离宫后,他疯狂纳女,夜夜笙歌,直至天明。
而李长袖与慕行首的进宫,直接激化了禁宫女人们的勾心斗角。
明心妒忌慕行首美貌在她之上,于是买通关系,在慕行首身边安插了人手。
慕行首不察,痛失腹中之子。
今上大怒,一怒之下要将明心赐死。
明棠皇后替明心求情,保她一命。
今上却反问皇后,“皇后向来不喜欢妹妹,这时候却出手相救,莫不是明心安插人手,就是经皇后属意?皇后还真是学到了朕的精髓。”
皇后被辱后一天,年过七十的勇毅候身着铠甲进了殿,他并不多话,只让今上数他铠甲上的剑痕。
今上认定勇毅侯倚老卖老,恃宠而骄。
他恼羞成怒,当场失态,斥责勇毅候,教女无方,还脸老皮厚。
可就在今上发怒后不久,太后就匆匆进殿,当着今上向勇毅候致歉。
今上自觉被太后拂了面子,怒气冲冲,直接提刀,一剑穿过明心心口。
他的举止,惊动了宫中众人,太后震怒,命尚医局全力医治明心。明心捡回来了半条性命,整个人却似半残,终日躺在床上,形容枯槁,完全失了原先的光华。
从此,今上的疑心越发重了,一日在大朝会后,一直拖着杜敬业,不许他走,向他哭诉,“太后要废我……”
杜敬业一壁安抚他,一壁转身命人向勇毅候府前的大石狮上泼了大粪,他像个地痞流氓,什么恶心人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眼中全然没了明皇后。
阮阮叹息,今上的羞辱,总是突如其来,一场又一场的奇耻大辱下,她不难想象皇后的日子该是如何艰难。
而且,周永昌还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韩玦被降职,由两省都都知被贬至翰林院,负责洒扫庭院,品阶几乎与小黄门无异。
阮阮知晓,韩玦生性孤傲,如朗月清风,如此羞辱,他定不会放于心上。
可是,阮阮同时也明白,宫中多薄情寡义,捧高踩低,落井下石,不在少数,吃穿用度被克扣是必然,韩玦的日子,肯定也好过不到哪里。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韩玦看着清冷,可清冷之人却有可能用情至深。
阮阮隐隐有觉,曹不休说的对,今上无心朝事,杜敬业只手遮天,皇子年幼,太后态度不明,国朝大势已走向萧颓。
而越是这种时候,府里就越不能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