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自负轻狂(1 / 1)一卦成凰首页

世人大都以为未卜先知是话本子里的奇幻故事,其实不然。佛教六神通中的天眼通能知未来去向,宿命通可晓过去生死,同时掌握这两种神通,便能洞察世情,通天晓地,众生之内,看无遗漏。    可拥有这些神通的无一不是苦修多年的持戒僧人,江明心连对佛祖的基本敬畏都没有,怎么可能一心清修?    再者,她也并非得天所钟的灵秀之人。肉眼凡胎而已,却能神奇的避开某些未来可能发生的离奇祸事,连她自己都做不到如此,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可是,接触了这么久,对方却一直安安分分,与普通闺秀没有半点不同。    除了——    “我当时便想,如果能让她开心些就好了。”    程许的回忆拉回了她的思绪,长安扬扬眉,双手枕在脑后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你们就好上了?”    ——好上了?    有点尴尬的轻咳一声,他底气不足的辩解:“明心既是江先生的女儿,也是学生。程某不才,意外得了先生青眼,慢慢相熟后,先生笑言让我认认师妹,这才比旁人略亲厚些。”    撇着嘴角轻嗤一声,长安知他面皮薄,懒得去扯破。接下来无非是才子佳人的俗套戏码,始于才华,忠于人品,性情相投,情愫暗生。只是,程许远比江明心要冷静理智,他知道两个人不会有什么美好未来,便想及时抽身,可江明心却道高一筹,最终把他密密网住,无法自拔。    程许不是不知道她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深情,也不是不知道她和别人纠缠暧昧,只是,他认命了。    就这样吧,他不想挣扎了。    越听越不对,长安忍不住打断他:“你不准备会试了?”    “当然要去。”眉眼惆怅的望向远方,程许轻轻叹息:“父亲考了一辈子,到头来连个举人都不是,死不瞑目;母亲一生劳碌,宁肯吃不上饭也要逼我读书,结果却在我中举那天大悲大喜,心疾突发,猝然升天。    “陆姑娘,我必须考。我的今天全是他们拿命换的,若是不考,又有何面目继续去挥霍余生,苟活于世?”    “你的命是自己的,该为自己而活。”长安不赞同的皱起眉:“程许,你背负的太多了。”    “世人皆是如此,又有几个能如陆姑娘般自在洒脱?”    这话听着像感叹,又像是嘲讽。长安转眸看他一眼,唇瓣微抿,没有作声。    “可是,考中之后呢?”    迷茫的端详摊开的双手,程许的表情很是困惑:“考中之后,我要如何?”    “升官发财,娶妻生子。”长安淡淡道:“混的好还能封侯拜相,实在爬不上去。一辈子当个编修的话,也算清贵。”    反正,哪个都比现在强。    “是的,父母也是这么想。”程许忽然握起双拳,“但圣人告诉我,君子当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而我除了读书,一无是处,即使真的封侯拜相——陆姑娘,我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    “我不会辅佐君王,不能定国安邦,书读的没有别人多,便是文章也只会堆砌些锦绣辞藻,缺乏改善民生的实际意义。我看不到自己的能力和价值,我……我觉得我,大概还没准备好。”    长安想说你这是读书读傻了,对上他认真又迷惘的表情后,不自觉又把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科举考的是圣人之言,治国之论,天下学子一样念着圣贤书,又有几个真正想过如何才能为君分忧?    生活经不起深究,富贵安康,平安喜乐,也就不枉红尘走一遭。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不明了自我的意义,混沌自有混沌的幸福。    而程许,他只是一朝通明,突然顿悟,想要追求自己的道。    朝闻道,夕可死,于求道者而言,难得糊涂。    “不过,还是要谢谢陆姑娘。”温和恬淡的拂衣而起,程许又是深深一揖:“谢谢你,让我与明心相识相知。我虽不能安天下人,却能让她轻松快乐,这也够了。”    瞧着他真诚感激的模样,长安差点没把鼻子气歪:“所以,说了这么多,你还是因为个女人就要放弃前程?”    她忙活了半天,最后就换来这么个结果?!    “我不认为这是放弃。”程许还在和她讲道理:“我知道明心对我可能没那么纯粹,但她的确是真心的。我能感觉到,她和我在一起时是发自心底的快活,这就够了。就算明心最后没有选择我……”    “行了!”长安一甩衣袖:“你就告诉我,未来的日子,你是闭门读书,还是继续与她偷情厮混?”    有些难堪的垂下眼眸,程许扭开脸:“婚期将近,明心很害怕,我要陪着她。”    “她怕个屁!”长安恨不能一巴掌打醒他:“她可还有个比你强大一万倍的裴公子呢!”    “是,裴公子的确很好。”被她此语激起了血性,程许蓦地转眸,目光炯炯:“可裴公子能为她去得罪王府吗?”    长安哽了一下:“你就能?”    “我能。”    “……”    “我想好了,到时还是无法的话,我就去击登闻鼓,向圣上陈情恳求。”    “你身无冤案,勾引贵女,真去击鼓,绝对会被打死的!”    “我不怕。”程许坚定道:“我会揽下所有责任,是我单相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妄图搅黄婚事,一切都与明心无干。即便真被杖责而死,起码这桩婚事也不会成了,我死得其所。”    “放屁!你以为萧逸会计较这些?”    “镇南王府会。”程许笃定道:“王府女眷全信佛教,好事染血乃是不祥,她们不会允准的。如此,明心虽是名声有碍,天长日久,大家淡忘此事后,也便无妨。”    “——你可真是思虑周详!”    面无表情的深吸口气,长安只觉得胸口郁郁:“早知如此,我还不如袖手旁观,看着你中年潦倒,晚年困顿,孤苦伶仃而亡!”    程许一愣,就听她续道:“告诉你实话也无妨——你乃天生读书人,必会少年得志,可惜婚姻不顺,中年运败,晚景恐怕凄凉。之所以撮合你与江明心,是因为你二人乃互补之相,相得益彰。只是,你们的姻缘当在两年后,我怕其中生变,便想顺势提前……”    说到此处,长安的脸色有些惨淡:“天道不可求……呵,枉我自负能探天机,结果至此……真是大错特错。”    虽然没太听懂,但程许瞧出她此刻迷茫又痛苦,忍不住上前劝解:“陆姑娘,这不怪你,无论怎样,我都不后悔……”    “不。”伸手按住额角,长安以袖掩面:“这不光是你的问题——”    若是程许落榜的话,高中的又会是谁?她批过程许的八字,其中隐含王侯之相,起码也该做到封疆大吏。难得他心思纯善,为官的话必会造福万民,可现在,一切都变了,如果高中的是个奸佞小人,又该如何?    不仁之官,害的可是一方百姓,千千万万人……    耳边似有炸雷“轰”的响起,无数可能在她脑中呼啸而过,长安一时居然不敢想象最坏的结局。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轻狂自负!    自负能够窥得天机,掌握众生命运,结果却竹篮打水,使得一切更加糟糕!    慧明大师曾告诫她,天道不可强求,莫要因为天道,失了人道,可她现下不但失了人道,连本心都已蒙尘动摇!    到底——她都在做些什么?    “陆姑娘,你没事吧?”    见她脸色苍白得可怕,程许担忧的皱起眉:“不然……”    “不,我没事。”    勉强稳定住心神,长安跌跌撞撞的后退摇头:“到此为止,就这样了,我不会再帮你们做任何事——程许,对不起,你保重,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了!”    “诶……”    眼见她逃一样的钻进密道,程许忧虑的站在原地,眉头皱得愈发深,    陆姑娘看起来像是钻了牛角尖,不停的自我否定——聪明人入了迷障可不得了,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    江明心带着秀竹回到禅房后,惊讶的发现母亲正与萧世子聊得愉快,休说怀疑,怕是早把她这女儿忘到脑后了。    暗暗舒口长气,她整整袖摆,过去见礼:“小女明心见过世子,世子安好。”    这是萧逸头次正八经与这未婚妻见面。快速打量一番,眼神在她沾了细碎泥土的衣袖裙角上略略停顿,他礼貌的起身回礼:“江小姐勿怪,是萧某唐突了。”    他其实来了有一会儿,本以为这次见不到面,正要回转,不想却被未来的岳母杨氏逮到,只能硬着头皮陪她闲谈。    妇人家的,话里话外无非想要探听内宅情况,萧逸早便不耐,若非江家小姐及时回转,此刻恐怕已经告退而走。    ——不过,她个深闺小姐,到底是去哪儿了?    看起来,可不像只在后园竹林散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