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七章(1 / 1)江山长卷之四·池鱼首页

“不可能。”梁衡玉道。  他这话比起平时稍微快了些。辰池盯住他:“为什么?”  梁衡玉道:“我了解他。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辰池笑了笑,反问道:“梁统领说了解城主大人,可是时时刻刻跟着他、时时刻刻看守着他、时时刻刻跑到他脑子里的吗?”  梁衡玉冷汗涔涔,没有答话。  辰池道:“沣州一城不容二主,张鹤臣服我在先,从此沣州城就是姓辰的。谁知他转眼又接待了穆国的平驿将军,还不让我知道……你说,他是个什么意思?”  梁衡玉把头一侧,道:“末将没什么脑子,想不通。”  乔禾这时候把杯子往桌上一磕,轻声道:“我看,你可不像是没长脑子。”  梁衡玉又低了下头,再次不说话了。  辰池道:“张鹤看来是不打算效忠于我了。他这是在把沣州往火坑里推。我知道沣州现在是被穆国围着,他有他难言的苦衷。但是但凡他有一丝抗拒,就会想到来和我谈谈。他没有。我喜欢沣州,我本来也能保一保沣州。但因为张鹤,我不保了——左右沣州还要易主,我管别人的东西干什么!”  梁衡玉慢慢看向她,皱眉道:“那平驿将军惯于花言巧语,城主大人或许是一时着了他的道,也尚未可知。”  辰池只看着他。  梁衡玉有点急,想起传言里这位三殿下爱民如子,忙又道:“三殿下您莫非不顾沣州城内那——”  “梁统领。”不料辰池截口打断他,“你我职责不同,不必再多说。”  梁衡玉的目光求助似的滑向乔禾,不料乔禾也没看他,只是垂眼看着自己面前没怎么动过的酒杯。他又看向索玛,不料索玛那厮已经在和那杜康西施眉来眼去去了。  辰池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当下抱定了决心,打算看看他怎么收场。  梁衡玉又看了一眼乔禾,这次乔禾抬起了头,却看向了辰池。  他看着年轻,其实已经三十七岁了,辰池却只有十九岁。他十九岁的时候,也是辰池这个样子吗?  辰池十九岁生辰刚过,就经历了亡国之痛。和她截然相反,十九岁那年,他从他父皇的手里夺过了皇位。他走上皇位用了七年——因为他那位被迫外嫁的姐姐,让他看到了自己父皇的软弱,和自己的无力。他希望他下一个想保护的人,最终能被他保护。  那个时候,他把江山百姓看作自己雄途霸业的一部分,虽然勤政亲贤,到底没把他们放在心上,只想着握住民心和权柄,连将门世代功臣,最后也因为兵权,被他灭了门。所以他和白子卿那些人现在还有嫌隙……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他面前的是十九岁的辰池。她从小被养在宫里,没接触过什么百姓,“百姓”对她,只是个遥远的符号。就连辰欢城外那些被她借宿过一晚的人,她恐怕也还没有放在心上,所以她打断了梁衡玉。  她现在还不是个好君主,比起惊才艳艳的辰甫安,她依然稚嫩。但是亡国以后,她成长的飞快——乔禾惋惜而痛心地想,在“寸心”毁了她之前,她能成长到什么地步呢?  然后辰池瞥了过来,乔禾收回目光。在索玛没心没肺的笑声里,梁衡玉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末将明白了……请问三殿下……需要末将做什么呢?”    吴晓的主子最近烦透了。但是他耐心很好,没有表现出来。  前些日子程十七发现行宫里有内鬼,第一个就盯上了吴晓。于是他将计就计,干脆让吴晓自己收拾收拾出宫,盯视辰甫安去了——虽然出宫的手段挺出人意料的,但效果的确不错。  谁知,这棋子一出宫,马上就换了个人似的,半点情报都不传回来。最近一封密信的最后竟然还赫然写着“家师已去,世上轻功,无出我之右者。”  那位主子几乎气笑了,笑自己竟觉得吴晓乖巧,一时忘了她和辰甫安的关系。他刚把吴晓的密信处理了,正在想对策,忽然窗外一只鸽子就扑棱棱地飞了进来。他取下鸽子筒上的信,信上是个潦草的问句:“你动用了寸心?”  他摇头冷笑了一下,回道:我是动用了寸心,你可别真的动了心。  又让这鸽子带回去了。然后他在窗边站了站,刚要转身,忽然瞥见窗外有个人影。他全身一凛,大声喝问道:“谁?!”    吴晓走后,蔡菲菲就一直一个人住着。但她的东西很多,什么凝红露啊百花霜啊玫瑰粉啊,上百个瓶瓶罐罐和几十张口红整齐地摆在一张小案上。来收拾她遗物的是个男人,早听说这女人从不亏待自己,想顺点东西给自己妻子用,结果眼睛都挑花了。  他最后闭着眼睛扫了几个还没开过的最精致的小瓶子到自己怀里,剩下的便一股脑收走了。然后又去收拾另一张桌子。那桌上摊着一本琴谱,下面胡乱压着几张舞谱,最下面,他抽出来几个字条,是以前给吴晓的,字迹娟秀,用词亲昵。他扫了几眼,把它们也一并扫到地上,打算待会一起收拾了。结果从一堆纸里,忽然落出了一封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信。  他拆开信封,看了一眼。  “先前我向殿下禀报,穆国行宫中有四股势力,其中三股已经清楚,分别是孙破、辰台旧人、起渊阁。如今第四股也已经查清,正如殿下所料。我现在回想起来,吴晓姑娘恐怕也是他的手下。我知道殿下与她从前是生死之交,只是如今形势危急,万请殿下一切小心。”  他脸色一凛,忙将密信收好。等蔡菲菲的房间被收拾好,他便悄悄将信交给了吴晓那位神秘的主子。  那主子看完,不置可否。  又过了一天,蔡菲菲的尸体便被人发现了。发现尸体的人是个柔弱的女子,用带着香气的帕子把她的眼合上了。  然后那女子径自去了承恩寺。  当时辰甫安没在,慧空本以为她只是个要来上香的施主,谁知女子柔柔弱弱地把他拉到后院,柔柔弱弱地开口就问他:“辰甫安呢?”  慧空眼前一黑。  幸好马上有人给他解了围。吴晓听了响动,出来看了看,见到那女子背影,一挑眉,叫道:“秋水?”  秋水从前来承恩寺撞见过辰甫安,因此听见吴晓的声音,也不觉得奇怪,反而亭亭转身,向她温柔笑道:“吴姑娘——既然吴姑娘也在,辰公子定然也就还在这里了。小女子便等他一等。”  吴晓见过这阵仗,多半是来寻仇的。按秋水的身份,来寻仇,怕不是辰甫安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倒一贯脑洞清奇,不忍秋水一个弱女子一直站在那里,便道:“那你便来我这坐着等吧。”    梁衡玉失魂落魄地回了城主府。  辰池还没喝到尽兴,索玛乐得继续留下来看美人,乔禾也留了下来。只有他一个人往回走。他本来性子就慢,心情不好,更是一步三顿,五里地恨不得走上大半个时辰。  其实辰池不知道,昨天夜里,乔禾已经找过他了。乔禾是带着怒意来的,却没有发作,只是冷冷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告诉我。”  他冷汗透衣,慢慢跪下了,却一时心跳如擂鼓,竟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乔禾在他的太师椅上坐下了,也不言语。过了半晌,梁衡玉才终于听见自己颤抖着说:“末将罪该万死……”  他一点点跪行过去,在乔禾脚下叩首,又听见自己的声音:“张鹤……意欲勾结孙破,拿下辰池和陛下……以向穆国邀功,保全沣州……沣州虎符已、已交……”  乔禾垂眼看着他,道:“我不管沣州平时怎么拥兵自重,也不管张鹤来来回回折腾的那些幺蛾子。孙破拿了守军虎符,也无伤大雅。但如今我在这儿,该怎么做,你心里要有数。”  梁衡玉忙道:“是。”  乔禾又道:“最近几天,辰池索玛会单独来找你。他们是来逼你与辰台合作的,你且应下,只是不要让张鹤知道。”  梁衡玉道:“是。”  乔禾嗯了一声,便起身绕开依然埋头跪着的梁衡玉,打算走了。只是临走,他忽然顿住了脚步。  梁衡玉本欲起身,此时也只好接着跪着了。  “我知道沣州守军,不仅是你给孙破的那么一点。五天之内,架空张鹤在这支守军上的权力,别让他发觉,让他们只听命与你。此事若稍有差池,我唯你是问。”  梁衡玉顿时又一身冷汗,忙转过身连连叩首,谁知应承的话还没出口,乔禾就已经走了。  他一骨碌坐起来,坐了一会,才起身有气无力地叫道:“来……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