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彦芙与云彦蕖这日早早的下了学,这些日子云彦芷不再和她们一同读书了,她们见面的机会便少了许多。 这日林先生染了风寒,便提前下了课。云彦芙便拉着云彦蕖一同来看望云彦芷。 进了绿猗堂,她便看到云彦芷和雪霁沉默的站在院子里,垂着头看着一口瓷缸。主仆两人皆是一模一样的姿势,连她靠近了都没能察觉。 她玩性上来了,便走到云彦芷身后,猛的一拍她,同时大叫一声。 云彦芷被她吓了一跳,连忙转身,见到是她,方皱着眉头道:“你这丫头,真是的,吓了我一跳。” 云彦芙见她当真被吓的不轻,反倒有几分歉意,她吐了吐舌头,笑道:“不好意思啦,二姐姐,我没想到你居然看鱼看的这么出神。” 云彦蕖亦是走到那缸子身边,拍着自己胸口道:“别说二姐姐了,就连我这个有准备的,都被你吓了一跳。”她探头看了看那缸中的鲳鱼,笑道,“二姐姐怎么想到在这缸子里养鲳鱼的?” 这瓷缸做工精巧,一看就是用来养锦鲤的,哪有人养这种食用鱼,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云彦芙笑着道:“二姐姐不是馋了罢?” 云彦芷听她们调笑,但她心中挂着事情,丝毫没有和她们玩闹的兴致,只随口说了句:“是。” 云彦蕖见她似乎心情不好,便不再逗她,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书本上的事。云彦芙最不喜欢那些经史典籍了,她虽然心思不在此,她趴在水缸的边上,一边瞧着那缸里的鱼,一边分了精神去听她们说话。 云彦芙听的无聊,她见那鲳鱼都是在水底游着,也不浮上来,便从自己的荷包中掏出了一块白果糕,撕成碎屑,丢进了水缸了。 那些鱼倒是与众不同,见到有人扔了食下来,竟然没有一条浮上来抢食吃。只等着那糕点渣子吸饱了水,沉到了缸底,才抢夺起食物。 云彦芙觉得有些新奇,便笑着回头对两人道:“你们看这鱼,当真是不一样,从来不浮到水面上,就连我喂食,它们都不浮上来抢。” 云彦芷听到她那话,却是觉得心中一动,她似是抓住了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一般,扭头对身后的雪霁道:“去拿一把刀,把那鱼的肚子剖开!快!” 雪霁明显的没有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但还是忙去寻了一把切水果的小刀过来。 待她回来后,云彦芷竟亲自伸手进了那水缸中,不顾那些鱼扑腾出的水花,捉了一条鱼出来。 那鱼的肚子被剖开了,待血流尽后,她们竟然看到,那鱼的肚子里竟然露出几点银闪闪的东西! 云彦芷长吸了一口气,她神色复杂。过了一会,她方沉声道:“没想到,居然是水银。” 云彦芙与云彦蕖却是一头雾水,一边的雨晴却是低声道:“这是卢姨娘送给夫人的鱼。” 前世徐氏不过只吃了少量的水银,虽不足以让她立即落胎,但也绝对能让胎儿致死了。 怪不得她的弟弟生下来浑身青紫,原是因为水银! 云彦芷只觉得自己气的忍不住浑身发抖起来,原来是这样,母亲前世就是这样被算计至死的。她怀着对未出世孩子的憧憬,走上了绝路! 云彦蕖见她几乎要倒在地上一般,忙走上前去搀扶着她,来自姐妹之间的扶持给了她力量。 云彦芙看着那鱼,却是才明白过来,她气的咬紧了牙,道:“我去找卢氏那个……那个……” 终究是大家闺秀,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口。 云彦芷定了定神,略略思索一番后,她沉声道:“这般淫巧的手法,绝对不是卢氏一个婢女出身的姨娘能想出来的。” “三姑娘可是知情的!”雪霁细细思索了一番,道。 “不可能是她,她就算再神通广大,却也没法子安排别人专门养这种鱼来害人。” 这种鱼肚中有着大量的水银,却依旧活的好好的,肯定是从小便在放了水银的池子里养大的。 云彦茉的根基再深,也不过是个闺阁女子,她的势力也只限云家。她怎么有时间和人力去专门养这种鱼,又再安排人到天后宫边上卖。 想来,只有那个人,既有能力,又有心思能够做到了。 云彦芷思索了一番,将这件事前前后后都理的清楚了,方对云彦芙和云彦蕖道:“这事与你们两个无关,你们且回去,这里有姐姐就够了。” 云彦芙却是倔强道:“我不回去!” 闻言,云彦芷看向她。 云彦芙却是眼中含了泪,她的语气有些倔强:“什么叫做与我们无关?卢氏要谋害的可是我们的母亲!” 云彦芷闻言,心中酸涩难辨,她一直想着护着她们,让她们能够风雨无阻的向前走,却忘了,她们是亲人。 云彦蕖亦是道:“对。二姐姐,我们是你的妹妹,出了事情,我们应当一起承担啊!” 云彦芷闻言,亦是红了眼眶,她尽力屏住眼泪,不让它们落下,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却仍是努力的露出了一个微笑,道:“好,我们一起!” 临近傍晚,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云昌衡从礼部衙门里走了出来,小厮为他撑着伞,身边一同出来的同僚仰头看了看天色,笑着问道:“檀林,小酌一杯如何?” 檀林便是云昌衡的表字。 云昌衡记挂妻儿,拱了拱手,笑着推辞道:“拙荆有孕,这段日子总是想东想西的,只得早些回去。”他看了看那人,笑道,“不好意思了,修齐兄,我们改日再聚如何?” 那人亦是知道他夫人如今怀着他唯一的嫡子,心中了然,也不强求,便笑道:“改日檀林喜获麟儿,记得请在下喝洗三酒就是了!” 两人在衙门门口道了别,马车在胡同里不紧不慢的走着,云昌衡盘算着刚刚的事情。 那赵修齐可是四皇子一系的人,无缘无故请他喝什么酒? 恐怕请他喝酒是假,想要拉他入派系才是真的。 他身上可是挂着永昌伯的爵位的,永昌伯府与英国公府交好,而英国公府可是明明白白的□□,连英国公的幼弟都是当今太子的伴读,他身上早就烙上了太子一系的印了。 也不知这人是怎么想的,竟然肯放心他,想要拉他入伙。 雨夜路滑,马车走的缓慢,路上一片寂静,只闻得马车一角上的铜铃丁丁当当的响着,马车外小雨淅淅沥沥的,别有一番凄离萧索之感。 马车便驶进了云府角门里,刚刚过了影壁,却是停下不动了。 云昌衡敲了敲马车壁,问道:“怎么不走了?” “爹爹!”马车外传来一声女孩子的声音。 云昌衡甚是讶异,掀开帘子去看,却见到他三个女儿撑着伞,站在影壁的一旁。 云昌衡书房内生上了火盆,几个女儿的衣服都有些湿了,他又命人给她们一人拿了个汤婆子握在手里。 云彦芷握着手中的汤婆子,看着父亲的脸,沉声道:“父亲,我们今日来,是因为有要紧的事要和您讲。” 云昌衡却是没将云彦芷的话当一回事,见几个女儿面色凝重,稚嫩的脸上挂着与年龄不符的慎重,他不由得觉得可爱,便笑道:“好,爹爹听着呢!” 云彦芷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和盘托出,云昌衡本是带着一丝玩笑在听的,但是越到后来,他的神色越发凝重起来。 云彦芷又命人唤了檀香进来,檀香双手捧着那条被剖开肚子的鲳鱼,将她所知道的,不带一丝一毫的添油加醋,尽数说了出来。 看到那条被剖开肚子的鱼,云昌衡的眉毛不由得抖动了一下。 云彦芷知道,只有当他气极了的时候,才会控制不住自己,他的眉毛才会跳。 云昌衡将那放鱼的匣子的盖子阖上,问道:“那鱼可还有活的?” 云彦芷点了点头,道:“还有四五条,都养在女儿院子的水缸里。” 云昌衡看着自己的长女,却是声音变得低沉:“此事绝不可能是卢氏一个人能做出的,且不说她没有饲养这种鱼要耗费的人力财力,单凭卢氏的见识,也绝对想不出这等害人的法子。” 他静了静,道:“这个叫檀香的丫头,先让她暂且待在你那里。”他看着自己的长女,又问,“此事你母亲可知情?” 云彦芷摇了摇头:“女儿怕母亲知道后多思多虑,还没告诉母亲。” 云昌衡轻轻吐了一口气,道:“做得好,此事先莫要和她说。” “接下来的事情,父亲来查。”云昌衡一字一句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