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五十五 天意(1 / 2)深山渡口首页

秋末冬初的蚊子太毒,只是睡个午觉的功夫就给雀鸣脚腕上咬了两个血红的大包,硬是让她从醒来就对着脚腕又掐又挠。

雀鸣睡不着了,坐起来拉开衣服领口,看了看依旧空洞的伤口。没有血,但总不愈合。黑色的伤口周围散布着深紫的血管,像一滴墨落在了清水里,一点点向外延伸扩散着,想用那份阴暗染透整片洁净。

好像又扩大了些。前几日还在锁骨下面一寸的地方,今日就蔓延到锁骨了。照这样的势头下去,雀鸣觉得自己死的样子会很丑。

她长叹一声之后连衣服都懒得整理,又倒在床上,望着帐子顶端交叉的绳子,放空了脑袋。

要不就这样等死算了。

最近越来越多次数的记忆断片让她感到有些疲惫,脑子里好像总是又另一个声音驱使着自己去做一些杀戮的事。以前那些画面一遍一遍在她脑海中重复闪现。

爹爹那具冰冷的尸体,脖颈的鲜血已经变成深红色。他的热血染红的好像不只是他身经百战的铠甲,还有宁国的城楼,和那些本就不干净的人心。

可能爹爹也没有想到,自己杀敌无数,镇守边疆多年。没能死在敌人剑下,而是死在了自己日夜守护的君主面前。那双举枪持鞭的手,最后却是对准了自己。

雀鸣好像已经麻木甚至有些愤怒,但又能感到清晰的恐惧和颤抖。

她不禁有些怀疑。几千年来都向来如此的事情,就一定对吗?

爹爹信仰的忠勇,是一个家的破散。坠茵被送去和亲,是她半生的毁灭。这些被认为理所应当的事,既没有保住他们所期望的和平,也没能保住他们应有的生命的美好。

如果爹爹没有那份“一生只追随一个君主”的忠诚,或许边家就不会被灭门。但如果宁国没有了爹爹,九公主又由谁来保护,宁国上下无数百姓又由谁来保护?

原来爹爹最后只是在家庭和国家里,选择了后者啊。

可为什么偏偏是她的爹爹,为什么偏偏是她,既失了爹爹又失了家。流离失所和遭人唾弃的滋味让她在刚及笄就感受得淋漓尽致。雀鸣一夜之间明白了什么叫无情。

婶婶的那副嘴脸至今依旧是雀鸣的噩梦。若不是沈谧一直护着她,让她逐渐能够接受噪音杂音,恐怕她会自行把自己拍聋,最好一辈子都呆在自己安静的环境里,不受外界半分干扰。

这些听起来令人害怕的自残行径她不是没有想过。但沈谧对雀鸣来说就如同救世主一般,他拯救了雀鸣的无处可去,结束了她的漂泊,也拯救了雀鸣的灵魂坠落,把她从绝望的深渊中拉出。

只是现在想要报答他,好像有些晚了,雀鸣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坠茵拿药回来的那一天了。

雀鸣起了身整理好衣领,还是决定不要躺在床上等死了。本来死相就已经很丑陋了,毫无挣扎的死相应该会更丑陋。

一打开门就是扑面而来的秋季寒风,虽没有往年在宁国感受到的刺骨,但也足够让人打个寒颤了。

雀鸣又退回屋里站了一会儿,片刻后鼓起勇气开了门出去。

上次意外的提起来练剑的事,让雀鸣想起来自己不能丢了爹爹亲自教的本事,毕竟这也是爹爹给她能受用一生的礼物。

可能人死到临头了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平静。雀鸣仿佛能感到沈谧在她身后护着她,运气行剑出剑挑剑,好像都有一股除了自己以外的力量在帮助着自己。

雀鸣偶然忆起当时在浣夕苑时所学的剑法,她想再试试自己对声音的敏感程度,就直接扯了衣带绑在眼睛上。

一片漆黑下她感觉到自己有些慌张,好像周围的黑暗要将她吞噬。

但这并不能影响雀鸣不服输的心,她还是慢慢沉下心,调动听觉和嗅觉感受周围的环境。

秋风瑟瑟,院里的桂树榕树都随着风发出飒飒声。如同十面埋伏,现下真的是草木皆兵了。

杭鸣谦看到雀鸣独自一人站在空荡的院子里,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下随风舞剑。衣摆和系在脑后的衣带按着她的动作在空中画出了风的形状。

“她瘦了,”杭鸣谦也不知是自顾自的说,还是给身边的人说,“她为何从未向朕提起过奖赏的事。”

直到现在杭鸣谦还没理解。换做是旁人,且不说是救了皇上命的,但凡是帮了皇上的,起码都得求个一亩三分田的。

但雀鸣没有。他想不明白,难道真的有所谓的人间大爱吗?

杭鸣谦在景墙处站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

明月姑姑一直吊着一口气,生怕夫人又做什么可能会不合礼节,对皇上不敬的事情。好在,皇上竟然没有叫她。

“夫人,该服药了。”

雀鸣取下眼上的衣带,看向已经空无一人的景墙处。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端起面前的药碗。

刚挨到嘴边,她就又放下了:“再热热吧,有些凉了。”

“是。”侍女又把药端着往出走。雀鸣收了剑,也出了院门。

“主子,”莳兰见雀鸣从院子里出来,停了手里挑拣白碳的活,跑上去问:“怎么了?”

“皇上来过了?”雀鸣只是推测。

莳兰有些惊讶,因为当时她明明看见主子在蒙眼练剑:“是。”

“今天的药,是你看着熬的吗?”她又问了句。

主子突然换了方向的问话,让莳兰有些摸不着头脑:“啊,是。”莳兰又应了声,拉住从旁边撒了欢跑来的阿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