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公馆餐厅。
“胡,你现在怎么开始做侦探了?”
贝蒂手中拿着银质餐具,熟练地切割着面前骨瓷盘中的牛排。那端庄的模样,与一小时前在街头摆摊的落魄画师判若两人。
“刚才在路上听你说起来,我就一直很好奇呢!”
听到这个问题,胡树人苦笑了一下,沉吟着回答说:“经历当年……那件事以后,我原以为这一生再不会接触案件了。未曾想,居然在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一位在巡捕房任职的朋友,现在也不过是帮他的忙,权当是找点事做罢了……造化弄人啊。”
“胡,当年的事并不是你的错。”
看到他眉宇间流露出忧郁的神色,贝蒂缓缓放下刀叉,用餐巾轻轻沾了沾红唇,柔声对胡树人说:“更何况,那时候你不是已经找到凶手了吗?”
“他逃走了。”忆起往事,胡树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悔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而且……还是当着我的面逃走的。”
“什么?”贝蒂闻言一愣,急忙追问道,“难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重重地点了点头,胡树人闭上眼睛,扶着额头,沉声说道:“没错,后来发生的事情谁也没有料到。”
“胡,你已经尽力了。”
贝蒂迟疑了一下,光洁的葇荑缓缓伸出,抓住胡树人微微颤抖的大手,语带安慰地说道:“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你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我没事。”胡树人摇了摇头,右手松开额头,感激地轻拍贝蒂的手背,叹口气道,“只是想起了那段痛苦的回忆,有些伤感罢了。”
贝蒂有心安慰,却欲言又止,伊是胡树人留美时借住家庭的房东之女,两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多年,自然知道那段痛苦的往事对他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二人相对无言,过了良久,贝蒂开口打破了沉默:“胡,你现在还拉琴吗?”
“当然。”胡树人知道伊是想缓和气氛,微微一笑,点点头道,“贝蒂,你应当知道,梵婀玲*可是我少数不多的娱乐之一。”
(梵婀玲:小提琴的音译。)
“是呀!”贝蒂轻笑一声,“但我还以为,你沉迷查案,无暇拉琴,那把梵婀玲肯定也扔到了仓库落灰哩!”
松开贝蒂的素手,胡树人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不如我去把琴取来,让你听听我的琴艺有没有退步?”
“好啊!”贝蒂闻言连连点头,欣喜地说道,“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听你拉琴了,没想到今天竟然有幸听到……”
话说到一半,伊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着不太得体,立刻站起身来,顺手将腿上的餐巾丢到椅子上,急急忙忙地说道:“不行,我这样可不行!胡,你等我一会儿,我先回去换一身衣服再来!”
以前在美国,贝蒂每每缠着胡树人拉琴给自己听时,都会换上一身淑女的打扮,端坐在椅子上安静地欣赏他演奏的优美旋律。这既是伊的家教使然,亦是对胡树人的尊重。
“贝蒂,你方才说你住在平和里罢?”胡树人问道。
“是呀。”
“这一来一回,时间可不短,还是算了罢。”
胡树人又摇了摇头,对贝蒂说道:“我这里有些女性的衣物,你先将就一下如何?”
“你怎么会有女性服装?”贝蒂怔了怔,随即疑惑地问道。
“是我夫人的。”胡树人的语气变得有些落寞,“伊已经不在了。”
见他的神情有些不对劲,贝蒂若有所悟,也没有开口询问,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胡树人见状,便叫来赵妈带伊去主卧更衣。
虽然伊人已逝,但胡树人却没有抹去亡妻的痕迹,反倒一直悉心保存,每日打理。
贝蒂跟着赵妈走进主卧,看着房间的陈设,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好像胡公馆的女主人还活着似的,心下唏嘘不已。
打开衣柜,里面除了胡树人的服装,还有林慧茹的洋服和旗袍。贝蒂的身形比伊高挑不少,不过这些衣物多是裙装,即便两人的身材有些差异,也是可以穿上的。
贝蒂挑了一件洋服,换好之后便和赵妈离开主卧。伊没有注意到,衣柜旁的方桌上摆着一个相框,照片中是一对璧人,男子正是胡树人,他身边的女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身上正穿着伊刚换的那套西洋长裙。
下楼来到客厅,贝蒂发现胡树人已经取来了梵婀玲,正站在窗前对着阳光调试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