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求生?”
胡树人喃喃地念叨了一遍白玉兰说过的话,眼睛一亮,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走进了一个误区。
这一年来,胡树人参与了多起凶杀案调查,死者都是被凶手当场杀害,这种清一色的情形,也让他习惯成自然,忽略了另一种特殊的可能性。
按照白玉兰的说法,付月明之所以从上升到坠落中间隔了一段时间,是因为伊在凶手松开绳索以后“挣扎求生”,从主舞台上方的布局来看,伊当时很可能抓住了吊顶的龙骨。
如果事实当真如此,那么,在后台发现的男性死者是凶手这一说法就站不住脚了。
按照巡捕房对案情的推断,男性死者是在谋杀付月明时发生了意外——他松开绳索的瞬间,付月明快速坠落,把他脚边的绳索拽了上去,期间缠住了他的脚踝。突如其来的巨大拉力让男性死者摔倒在地,头部正好磕在石头上,以致当场殒命。
假如付月明并没有立即坠落,那绳索便不会拉上去,男性死者不仅不会摔倒,反而有充足的时间逃离现场。
虽然这只是一种猜测,但胡树人若能找到确凿证据支持的话,便能一举推翻巡捕房当前的结论,如此便可延长查案的时限,从而为搭救刘牧原争取更多时间。
想到这里,胡树人立刻开始行动,在舞台上到处寻觅起来。白玉兰见状,赶忙开口问道:“胡先生,您在找什么呢?”
“梯子,”胡树人止住脚步,转头看向白玉兰说道,“我想去吊顶上面看看。”
抬头望了望高达五公尺以上的吊顶,白玉兰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对胡树人说道:“胡先生,您真打算这么做吗?这个高度,只怕最长的梯子也够不到哩!”
“也是。”
胡树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不切实际,他挠挠头,讪笑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实在是急过了头,让白姑娘见笑了。请问,天蟾舞台平时是如何维护整修吊顶的?”
白玉兰收起笑容,转身走到舞台边上,拉开幕布露出被遮挡的台柱部分,那上面有一个可以旋转的把手。伊指了指把手,对胡树人说:“胡先生,平日要整修吊顶时,员工都会先把吊顶降下来,等到完工以后再重新升上去。”
“可是,吊顶横亘舞台和大后台,中间有一堵墙隔着,怎么能降下来呢?”胡树人疑惑地问道。
听到这话,白玉兰并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转动起了把手,似乎是打算实际演示给胡树人看。
随着伊的动作,上方的吊顶传来几记咔哒咔哒的机括声,然后又发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响动,紧接着,舞台这一侧的吊顶缓缓降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胡树人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吊顶并不是一体的。他定睛细瞧,发现两截吊顶相接的位置有几个机械齿轮构成的开合装置,这个装置由台柱上的把手控制,白玉兰转动把手的时候,内部的机关会解除开合装置的锁定状态,之后再降下吊顶。
而大后台的半截吊顶,则由那边的另一个把手操控,只不过被堆积的杂物挡住了,所以胡树人勘察现场的时候没有看到。
“妙哉,妙哉,这套舞台装置真是精妙绝伦!放眼整个上海也是数一数二哩!”胡树人看着降下的吊顶,由衷地赞叹道。
“先生所言极是!”白玉兰点了点头,附和道,“玉兰加入舞台的时间不长,却也常听人提起,舞台之前的老板改建这里的时候,可是花了大价钱,请了最好的洋工匠,用上了当时最新的西洋技艺,才打造出这套舞台装置呢!”
“原来是这样,难怪如此奇巧。”胡树人微微颔首,颇为感慨地说道。
待吊顶降到伸手可及的高度,白玉兰便停下来,向胡树人问道:“胡先生,这样可以吗?”
“可以了,”胡树人点了点头,正色说道,“多谢白姑娘相助。”
他快步走到吊顶边上,抓起那一截被切断的绳索,一边观察截面,一边又对白玉兰道:“白姑娘,你方才说加入舞台的时日不长,莫非你之前在别的梨园登台吗?”
“那倒没有。”白玉兰摇了摇头,“玉兰三年前来到上海,先是在郑家木桥街的一家戏班里唱了一段时间,之后被许老板相中,才入了天蟾舞台哩。”
“这样啊,那白姑娘登台之前是一直在学艺咯?”胡树人紧盯着绳索切面上的血迹,再次开口问道。
白玉兰闻言一愣,旋即点了点头,轻声回答:“是呀,玉兰自小从师学艺,艺成方出师。”
“难怪。”
胡树人把绳索放回原位,然后转身看着白玉兰说道:“也幸好白姑娘忙于学艺,没有学过洋文,不然那出戏很可能就由你上去演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