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俩回到胡公馆时已是傍晚,刘牧原将别克车停在侧院,胡树人推开门走下来,从兜里掏出一包哈德门,抽出一根叼在嘴上。
刘牧原见状,赶忙走到老爷身旁,拿出火柴划了一根为他点上,然后甩了甩手,将未燃尽的火柴棍熄灭,随即扔到一边。
深深吸了一口,胡树人张嘴吐出一缕薄薄的烟雾,微微眯着眼睛看向侧院走道的另一头,忽然笑着说道:“牧原,家里来客人了。”
刘牧原愣了一下,顺着胡树人的视线看去,就见大院的空地上停着一辆别儒车,立时反应过来,点点头道:“老爷,是王大力。”
“不错。”胡树人也点了点头,向刘牧原吩咐道,“你先过去看看,我待会儿就到。”
“是,老爷。”刘牧原应了一声,快步走了。
胡树人看着他走进宅子,口中还在吞云吐雾,脸上的微笑却逐渐褪去,一抹浓重的悲戚之色闪过他的眼角。
将剩下小半截香烟扔到地上抬脚踩灭,胡树人解开长衫的纽襻,伸手入怀,从贴身的白小褂胸兜里摸出一张三寸大小的照片。借着初升的明月和宅子里透出的灯光,依稀可以看到照片上是一位身穿旗袍的妙龄女子,她的手上斜斜握着一把团扇,扇面上绣着银盘照杜鹃——一幅花好月圆。
“慧茹……”
胡树人温柔地抚摩着照片上的容颜,在目前这桩错综复杂的案件触动下,那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音容笑貌变得越发明晰,他轻轻地呢喃着,声音只有自己听得见。
“我一定会找出害你性命的凶手,为你雪恨……”
正当他神伤不已时,宅子的侧门突然开了,王大力大大落落地走出来,一看到胡树人便大声喊道:“胡先生,您可算是回来了!”
胡树人立刻将照片放回兜里,不留痕迹地系上纽襻,脸上的忧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如往常的微笑,他迈步向王大力走去,嘴上说道:“小王,等很久了罢?”
“嘿嘿,其实我才刚来不长时间。”王大力摸了摸亚德里安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胡先生,这么晚还跑过来真是打扰您了。”
“想必是有要紧事罢。”胡树人问道。
王大力咧着大嘴,点头说道:“您真是料事如神。”
胡树人神情一肃,正色说道:“既然是要紧事,那咱们还是进去说罢。”
两人回到宅子,在客厅的沙发上落座,刘牧原端着沏好的热茶来到茶几前,为二人斟上。
品了口茶,胡树人向王大力问道:“小王,究竟有何要事?”
“胡先生,是您让我调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王大力正捧着茶盏吹气,闻言赶忙将其放下,从内兜掏出笔记簿,翻到最新一页,看着上面的记录对胡树人说:“今天下午,我和巡捕房的一帮弟兄,将徐祥林家附近的几条街道和弄堂查了个遍,得到了如下信息。”
他拿起茶盏小心地啜了一口,润过喉咙,然后继续说道:“案发当天下午,徐家周围并没出现可疑的人,至于到了晚上还营业的铺子……也是没有的。因此,同僚们并没有打探出来任何有用的消息,反倒是包打听那边查到了一些情况……”
“包打听?”
胡树人先是一愣,随后露出苦笑道:“他们路子野,想必提供线索的,不是木壳*就是拉三*罢?”
“您说的太对了。”王大力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那帮人通过混迹在宁兴街一带的三光码子*找到了事发地附近的拉三——要说深夜还在‘上工’的,也就只有那些个做皮肉生意的拉三了。”
(木壳:地痞流氓;拉三:不良女性;三光码子:吃光、喝光、当光的无业游民。)
“他们打听到什么消息了?”胡树人眉头微皱,翘着二郎腿,他不打算在这上面多谈,所以单刀直入地发问了。
王大力赶忙说道:“是这样的,胡先生。包打听从附近的拉三口中打听到,那晚的生意不是很好,路上没什么行人。不过,倒是有一个可疑的家伙,这两天一直被拉三们当成话题。”
“详细说来听听。”胡树人道。
“据亲历的拉三回忆,大约是十二点到一点这段时间,仁昌里的弄堂走出来一个男人,身穿长衫,脚蹬皮鞋,脑袋上戴着一顶宽檐帽。那个拉三看到他,还以为是大晚上跑出来找乐子的,就上前搭话,没想到他不仅没有回应,反而还冷冰冰地瞪了拉三一眼,把伊吓了一跳。”
“不错,此人确实很可疑。”
胡树人点了点头,让刘牧原把尸检报告交给王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