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清从书房出来,并没有直接离开王府,而是去了青梧院。
朱嘉宁还没休息,正斜倚在灯下看书。只不过并不专心,时不时还会出神。
她听到楚楚的禀报,立刻坐直了身子。
苏云清从外面进来,连打了几个喷嚏,“宁宁,你这儿是不是太冷了点?”
朱嘉宁忙吩咐楚楚去端炭盆,“我不知道你这会儿来。穿我这件狐皮氅子,御御寒。”
苏云清把毛茸茸的氅子裹在身上,这才感觉好了些。
“我去找义兄,顺便来找你说两句话就走。”
朱嘉宁关心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有我叔叔的消息,这两日我可能要动身去一趟北境。”苏云清看着她,继续说,“义兄答应了潘家小姐一起去同府,可能马上也要走了。”
朱嘉宁愣住,连问了两个问题:“哥哥刚回来就要走?你一个人去,岂不是很危险?”
“倒也不是我一个人……你不用担心,有人保护我。倒是你不要中了陈倩倩的计。”
朱嘉宁不知她怎么突然提起陈倩倩。
苏云清继续说:“我今日在厨房附近,你们在竹林里的对话我都听到了。她要对付王妃,全是出于私心,让她自己忙活去,你千万别卷进来。”
朱嘉宁又何尝想卷入这内宅的肮脏事里去。她淡泊名利,内心想要追求平静,但不等于会放任别人伤害自己的亲人。
“王妃是上官家的女儿,她留在王府未必是好事。”
朱嘉宁生于帝王家,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些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和深宫里的尔虞我诈。她是晋安王府最后出生的孩子,母妃拼尽全力诞下她之后撒手人寰。天生体弱多病,儿时汤药便是日常三餐,常年卧床,这两年才有起色。
所以不是她不爱热闹,不想出现于人前。而是她与常人不一样,无法蹦蹦跳跳,随意吃喝。这一切都是因为父王在国本之争中落败,他和母妃被流放到岭南时,伤了身子,自己在胎中就是带毒的。
帝王家的输赢,往往不是成败,而是生死。所以她节俭,一直将自己置身于相对于艰苦的环境中,时时提醒自己,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京城里的人一直在防备他们晋安王府,担心有朝一日,旧事重演。她知道哥哥一直韬光养晦,等待时机,他们不能永远只做案板上的鱼肉,做提线木偶。
所以不容有失。
苏云清握住朱嘉宁的手,“宁宁,我知道上官氏不得不防。但你仔细想想,打发掉一个上官氏容易,京城还会再弄来一个张氏,王氏,或者李氏。倒不如争取上官氏为我们所用,对义兄来说利远大于弊。”
朱嘉宁感觉到苏云清的手心还是冰凉的,但身体里的力量却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她知道苏云清怕冷怕到入了秋,在屋子里都要裹着床被子。可现在为了苏纶和晋安王府,甘愿受寒症的煎熬。
人的强大或者弱小,并不是取决于性别,取决于体魄,而是心志的坚毅与否。这就是朱嘉宁与苏云清相交的原因。
“清儿,谢谢你。”朱嘉宁回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苏云清松了口气,“我走之前会跟世德堂谈好价钱,让他们把玲珑记刊印了。你就等着数银子吧。”
“你啊,真是劳碌命。”朱嘉宁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鼻子。
戌时末,苏云清离开晋安王府。此行十分隐蔽,所以她没有乘坐轿子,只带了采蓝,抄近路回家。
采蓝看到她抱着胳膊,嘴唇冻得发紫,心中不忍,要把披风脱下来。
“别,你穿得本来就少。咱们再坚持两步就到家了。”
采蓝没说话。原来在京城的时候,小姐并没有如此严重的寒症。那时候最多是养尊处优不爱动,娇气了点,身子骨还是很硬朗的。但到了西州之后,活动多了,四处奔波,反而这病那病的找上门。
“采蓝,等义兄的银票送来了,我们去北境救叔叔。”
采蓝点头,“就奴婢和小姐么?”
苏云清犹豫着说:“可能还有一个人。”
采蓝不解地看着她,可能?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苏云清想到那个天青色的身影,莫名地有点别扭:“义兄派了一个幕僚帮我们。你也见过,就下午在莲池边救了我的那个人。”
采蓝:“……”
公子居然要跟他们同行?公子在想什么?
‘你说奇不奇怪?我头回见他,就觉得熟悉。当时脑海中还闪过很多画面。我跟他是不是以前见过?可看他的样子又不像认识我。”苏云清继续自言自语。
采蓝眼观鼻鼻观心。她真的没办法回答。
公子曾说那碗药并不是万无一失,小姐很可能受刺激记起了什么。其实她觉得,公子不应该替小姐做决定,哪怕现实残忍而又痛苦,也应该让小姐自己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