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清将发带递进辞昭手心:“拿回去典当了救你的父亲。”辞昭感动地点点头,退后两步,又跪下磕了两个响头。 秦子清目送她离开,回头吩咐身旁的侍卫:“去,跟着她,免得她被抢劫的盯上。” 侍卫一顿,抱拳:“是。”心里不由得感动这皇后娘娘的菩萨心肠,心思缜密,还特意安排人保护那小姑娘。 秦子清上了龙凤轿子,琢磨着什么时候回一趟秦家。秦映雪和容苛让她很不舒服,这种不舒服,就有点像当年还在她那个大家族里,看她名义上的家人互相倾轧,再看着他们树倒猢狲散。 秦子清亲手毁了那个家,她的七大姑八大姨抱着她的腿痛哭流涕,只换来秦子清毫不留恋的转身。 她轻轻叹口气,微敛双眸,马车行至幽静的小道,车夫的声音自帘子外传进来:“娘娘,有人跪在前头请求觐见,他自称是画师白思年,您见么?” 秦子清淡淡地问:“白思年?什么人?”车夫毕恭毕敬地答:“京城里有名的画师,他说有幅画要呈给您。”秦子清道:“递进来。” 车夫也不拉开帘子,自缝隙间将画卷送入轿中。白思年躬身,双手并拢行礼,道:“望娘娘赏眼。”马车自他面前驶过去,月光映在那通往护城河的车辙上。 长安月色,总叫人千般留恋。白思年负手而立,原先眼底的恭敬悉数散去,星目间弥漫上厌恶,他微蹙眉头,身后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白思年没有回头,身后那隐在黑暗中的女人压低了嗓子:“事儿办的怎样?” “画她收下了。”白思年说。 长夜寂寥,立夏过了,天气越来越热,紫宸殿中换了清热祛湿的熏香。秦子清越过抄手游廊,推开朱红殿门,碧纱橱上一道人影仍在烛火下翻阅奏章。 秦子清忽然有些同情这个倒霉皇帝,长安城外乱成那副样子,他有心无力,朝中大权为秦家所俘,他连自己的正妻都无法随心所欲的选择。 “陛下。”秦子清提醒他:“该歇息了。”蔺铮嗓音有些沙哑,透着疲惫,他摆摆手,视线仍凝结在奏折间:“你去睡吧,朕再看会儿。” 秦子清无言,她上前端起蔺铮手边的蒙顶山,纹龙金缀边的茶盏触手冰凉,这茶早冷了。她捧起茶杯三步并作两步出门,愠怒道:“来人!” 几个丫鬟太监早不见踪影,紫宸殿外只有凉如水的月色,倒映在青石板上,幽幽地散发出冷暗的光,恍若繁华落败之后一个王朝的叹息。 “来人!”秦子清拔高了嗓门。 又过了将近一刻钟,棉怡和蔺铮的起居太监匆匆跑上来,也没跪下,就弓着腰,不很怕她这皇后的样子,只略带些怯懦,惶恐地问:“娘娘有何吩咐。” 秦子清随意地将长发束在身后,不加修饰的面庞上尽是严厉,举手投足间自有一份说不上来的威严,她道:“御前侍卫何在?” 这御前侍卫向来专责保护皇帝,她回来却只看见紫宸殿前空空如也,若是蔺铮遇袭,这帮蠢货该当何罪。蔺铮的太监名唤小德子,哈着腰解释:“禀娘娘,此刻正是换班的时候,恐怕那几个还在路上耽误时间。” 秦子清微笑:“是么?换个班也要一个时辰?就是那王·八羔子往这边爬,一个时辰也能爬个来回,几个大男人反倒不如一只王·八?!” 小德子脸色难看得很,没想到这娘娘脾气这般大。宫里谁不晓得皇后皇上就是一对秦家的傀儡,故此也不怎么上心,蔺铮不大管宫中的事,这宫里乌烟瘴气他只当无视。 是故侍卫换班甚或没人来护卫紫宸殿,这种情况时有发生。蔺铮的坐视不理无疑让侍卫们更明目张胆的旷工。 棉怡和小德子不回话,秦子清余怒未消,倒愈加镇定。 她明白这帮奴才都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从前她也是在这样受鄙夷的环境下活过来的,调·教下人,先讲道理,再一道鞭子一颗糖,她熟谙其中法门。 “棉怡,去找只王·八过来。”秦子清平静地吩咐,棉怡一愣:“可娘娘,这么晚了……”秦子清冷笑:“你是皇后我是皇后?主子吩咐,你这当奴才的还要找借口推辞不成?” 棉怡后背发凉,不知怎地,这娘娘和头天唤她小姐姐时大为不同,当她不屑围拢她们时,便迅速抽去热情的面具,冷漠森严,一道目光劈到人身上,就跟斧头落下来,让她战栗。棉怡忙不迭弯身:“奴婢立刻去。” 蔺铮轻咳一声,自混乱的奏折间抽出精力,疲惫地问:“子桑,怎么了?” 秦子清背对他,头也不回地摆手:“没你的事儿,忙你的去。”蔺铮不放心,怕她又惹事,起身到她身边,只见小德子弯着腰躬身立在那儿,额头渗了些汗水。 未几时,棉怡怀里抱了只玉盘大小的绿龟,连滚带爬过来,奉到秦子清面前:“娘娘,找来了。”秦子清问:“今晚当差的侍卫何在?” 小德子主动答:“回娘娘,在离紫宸殿不远的耳房。” 秦子清自锦囊中掏出四个轮子绑在乌龟身下。 “去把这王·八放到他们房门前,告诉他们,乌龟爬过来之前,这帮狗东西还没到紫宸殿,本宫就剥了他们的皮。” 人都是要脸的,在耳房里打牌的、睡觉的、侃大山的侍卫听见小德子在外面喊:“皇后娘娘说了,你们若比这乌龟慢,便把诸位比王八还慢的事儿编排得大街小巷都晓得!” 几个汉子半信半疑地出门,只见那绑了轮子的王·八跑得比兔子还快,顿时脸黑赛锅底,前仆后继追着一只绿龟往紫宸殿这边跑。 结果真没跑过那乌龟。皇后娘娘面带微笑:“接着跑,跑到你们追得上为止。”蔺铮在旁边看着,御前侍卫们敢怒不敢言,只得遵从吩咐。 于是秦子清让他们跟着乌龟来回奔跑了一整晚,到第二天蔺铮上完早朝才停下来。 那天,皇宫的侍卫终于体会到被一只乌龟支配的痛苦。 棉怡和小德子看着那些汉子跑得差些断气,心头隐隐发寒,本以为逃过一劫,没想到气儿还未松下来,就听见那皇后娘娘幽幽地说:“棉怡、小德子,办事不力,一人五十大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