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的记忆一直停留在那句,‘超重的女人就不能一夜情了吗?’… 绝望使她拿被子捂住了头。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能被捂死… 起床,简单梳洗,照镜子时小白发现那个男人甚至细心地帮他卸了妆。看着镜子里素净略带雀斑的脸,小白再度感受到了心脏的抽搐。 酗酒,超重,素颜… 三个词加在一起,几乎可以要了一个女人的命。 回到房间,小白忍不住环顾四周。 灰白的性冷淡风,是小白喜欢的装修风格,宽大的飘窗上放着柔软的米色毛毯,毛毯上有一副耳机,一部笔记本,门口衣帽架上挂了一根男士皮带。 是的,那是根男士皮带。 这是男人的房间。 小白咬了咬嘴皮,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个处理方案… 然而,除了钱以外,她好像还真没其他能补偿给人家的…万幸的是,起床时她检查了床单。床单是干净的,她最多算个犯罪未遂。 小白从包包里翻出所有的钱,很有诚意地整整齐齐地摆在床头。 摆好之后,小白站在床头,突然笑了出来…昨天,她还嘲讽大壮是条拔/吊/无情的渣狗,今天换她当了一回提裤子走人的渣女… 渣是渣了点,但小白真没打算不告而别,奈何整间屋子确实空无一人。 茶几上有一杯冒热气的咖啡,咖啡旁边有一沓花花绿绿的明信片,小白习惯性地眯了眯眼睛,这才陡然发现,隐形眼镜没了… 天,这个男人居然还帮她取下了日抛?他什么时候发现的,接吻?还是…事后? 莫名地,小白感受到了毛骨悚然。 直觉告诉她,这种细致到极点的男人,绝对绝对绝对不要招惹! 逃也似的回到家,钥匙一插,昨晚死活打不开的门,当下轻轻一拧就开了… 小白很无语。 洗了澡,换了一套干净清爽的衣服,小白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只是在系领带时,小白才忽然想起某些少儿不宜的场景…那些细节,清晰得令人发指。她记得自己热情似火地勾着男人脖子索吻时的模样,也记得他扶着她的腰,好脾气地予取予求…小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脖子,那上面,似乎还沾染着那个男人的气息。 充满雄性荷尔蒙的气息。 那陌生的,强烈的,极具攻击力性的气息,似乎可以一点一点,将她吞没,让她沉沦… 疯了疯了疯了… 喻欢欢适时发来一条短信,问她昨晚有没有如愿以偿被人劫色。小白长吁了一口气,回了一句,没有。 这是实话,她的确没有被劫色。 她劫别人的色。 小白透过猫眼往外看,确认没人才开的门,彼时,喻欢欢又发来语音,“别气馁,顾小白!人到中年也绝对不能放弃自己!” 小白笑笑。 刚往外迈出一步,电梯响了,小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撞到脚后跟。所幸,出来的昨天那个抱着狗狗,长得像香肠的男人。 “顾小姐,早啊。”男人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对方突然改变的态度让小白才放下去的心猛然又提到了嗓子眼,她在想,这男人为什么突然变亲切了?她在想…她…应该不至于,饥渴到毫无品质要求吧! “早。” 小白很艰难地笑了笑,“出去…遛狗?” “是啊,早上空气好。” “好…好…”男人怀里的小狗朝小白不友善地叫了两口,小白赶紧说,“时间不早,我还得上班…先走一步…” “等等。” 男人叫住了脚步匆匆的小白,小白回头,问,“还有…什么事?” “昨天的事,真的很抱歉。” 昨天,的事? 小白怔住了… 彻底… 男人觉得小白表情有些奇怪… “我是真不知道您跟我们老板是旧相识,昨晚老板把我狠狠骂了一顿…抱歉抱歉,这事是我没办好,希望您别往心里去。” “老板?” “对啊,怎么,你们昨晚没碰面,不对啊,他昨天明明说过要在这边睡啊…” 香肠哥的话犹如一剂速效救心丸,把濒临崩溃的小白从悬崖绝壁上及时拉了回来。 小白从前不认为自己是个外貌协会,现在…她发现自己比谁都现实! “他这会儿应该在家,要不…” “不不不…有缘再见,有缘再见。” 进了电梯,小白长舒一口气,而后,靠着电梯门忍俊不禁。 旧相识? 她没想到那个男人会这么定义他们之间睡过一夜的关系… 不过,到底旧相识还是老相好呢? 小白觉得这男人还挺有意思的,不过,劫后余生的她是不会允许好奇心在这个节骨眼上兴风作浪的… 就算对反长得像黎明,她依然唯恐避之不及。 是去喻欢欢那儿躲几天,或者,重新租一套房,这才是她应该认真思考的麻烦问题。 -- 研究院连夜网发了红头文件,小白还在路上,就看到了裴灵发来的文件。 她被调去了安全评估中心担任组长,手头上的研发项目由程昀之全权接手。 研究院内,小白的办公室里,已经有很多人在等了。 有人事部也有院长办公室的,都是过来监督交接的,办事效率快得惊人。 他们的工作,小白很配合。 看着办公室被一点一点搬空,裴灵很是气愤,也很是心疼。她看了小白一眼,希望小白能出面喝止,但是小白双手插口袋,轻松闲适地靠坐在办公桌边,一脸平静的模样,仿佛什么都不在乎… 人资开到最后一排上了电子锁的资料柜,不得不停下,“顾科长,这里放的是什么?” “这次研发所有实验的原始数据。” “没有电子版?”人资问。 小白双手插口袋,轻描淡写地说道,“有,但我没有必要移交给你们。” 一屋子的人全都愣住了,只有裴灵眼睛一亮。 这才是她认识的顾小白。 院办的人坐不住了,“顾科长,我们希望你能明白,所有职务内发明创造成果,专利归集体,而不是个人。” “你确定?”小白浅笑。 这群人似乎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一个一个摩拳擦掌,恨不得逐条给小白普法。 人资又充当起了和事佬,“顾科长,大家都是同一个体系内的同事,有些事何必计较得那么清呢?再说了,能看到这个材料的,又不是别人…” 人资这话说得很是直白,就差没直接挑明小白同程昀之那点事儿了。 可小白说,“亲兄弟还得明算账,这个柜子里的每一个实验报告,都是我跟我的团队的研究成果,你们想要,可以,自己找人去做实验,数据自然会有的。身为同事,我还可以友情附赠几本有关实验设计基本原理的教材,需要吗?” 裴灵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悄悄打开了办公室的门,确保待会儿万一双方打起来,他们在人数上不会吃亏。 “顾科长,你这么做,不太好吧。”院办的人冷嘲道,“你都调去其他部门了,这些资料对而言,还有用吗?” 小白抬头看了那人一眼。 “什么时候,院里的用人标准这么参差不齐了?刚刚摸到了行业的边儿,就以为自己精通了整个行业…呵,就算再怎么自以为是也应该有个界限吧。”小白双手抱胸,轻挑薄唇,“想跟我谈论专利,谈论所有权,你最好先去人资那儿研究研究我跟院里签订的合同到底是怎么写的。还有…” 院办那人已经咬牙切齿了,小白仍不介意再往火上浇一把油。 小白走到那人身侧,轻声细语道,“我自己的东西,怎么用都随我,就算当柴烧了,关你什么事?” 人资跟院办的人,一个个气鼓鼓的走了。 送完瘟神,裴灵转身看着小白的眼神充满了敬仰,说真的,某一个瞬间,她真的就差没跪下给小白唱征服了。 “还有时间发呆呢?” 小白点了点桌上的交接清单,挑眉道,“多带几个人,现在轮到我们了。” 那一刻,裴灵斗志昂扬。 调去评估中心又怎么样呢?反正还有顾小白在! 小白带着人浩浩汤汤去了安全评估中心,路上抽空看了一下微信,有个新的好友申请。 那申请备注上写着,住在你隔壁的邻居… 小白扶额。 她最近可能真的需要去庙里上上香了。先后遭遇感情、事业,家庭三重危机就算了,一不小心玩个一夜情,还偏偏碰上个难缠的住隔壁… 一夜情的宗旨就是绝不拖泥带水啊! 小白忽视了好友申请,随后,又在租房网上发布了一条新的求租广告。 下班前,裴灵建议小白来一次集体聚餐,以稳定军心,被小白拒绝了。原因是,她不喜欢聚餐氛围,更不喜欢那些虚与委蛇的套路与口号。 可最后还是让裴灵去喻欢欢开的那间餐厅定了位子。 原因是,她今天一点都不想那么早回家。 喻大姐家的餐厅开在英盛广场二楼,因为消费不低,平常店里顾客并不拥挤。今天却是人满为患,生意火爆。据说是有品牌请了明星站台,吸引了很多粉丝前来应援。 小白一路上看到了很多头戴梨子头饰的少女,想来,都是粉丝团成员了。 她在想,年轻,真好。 她就不行… 大约是年纪的关系,她既没有办法像个小姑娘一样保持活泼天真,也不能要求自己放下身段,跟那些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实习生们聊绯闻聊八卦打成一片… 对他们而言,她是老了。 真的老了… 所以,聚餐开始,小白很自觉地抱着手机躲到了一边,热闹是属于年轻人的。 然而,看个手机,她也没法安心。 因为‘隔壁那个邻居’重新发了一条好友验证,验证上说,你不会以为这点钱就能睡了我吧… 小白惊呆了… 她万万没想到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纠缠她的原因,居然会是…嫌钱少了!小白一声冷哼,索性通过了对方好友申请,她倒要看看这人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他的微信号叫Torres,朋友圈比她的还干净。 对于一个一无所知的男人,小白决定直截了当。 ——你到底想干嘛? 对方几乎秒回。 ——怎么这么问? ——大家都是成年人,说话尽量别拐弯。我对约/炮没有兴趣,你找错人了。 ——正好,我也没有。正经追你不行吗? 小白头皮一紧,她不能确定这个男人究竟是在装傻呢,还是故意逗她玩…但后者可能性明显大于前者。 ——不行。 “科长,您现在有时间吗?” 一道人影笼罩,小白抬头,一个面熟的实习生端了一杯酒,站到跟前。 小白收起手机,温柔浅笑,“有事?” 实习生犹豫再三,才怯生生地问道,“科长,新材料的实验数据,我们真的可以全部带走吗?” “当然。”小白以为小姑娘替她担心,又多解释了一句,“一开始我跟院里就有合同约定,我的研究成果,我是专利权人。” “可科研成果本来就是要拿出来分享才有意义。您如今拿走所有资料,教授等于得重新来过。” 小白脸僵了两秒,“你是程教授的学生?” “我叫郑思睿,是教授新收的研究生。” 什么叫做自作多情,小白可算是真真切切地领受了一回…小白知道程昀之女人缘一贯不错,只是都这把年纪了,还得迷得小姑娘这般死心塌地,这魅力,小白是服气的。 小白起身,身高差让她只能低头看着小姑娘。 “首先,我想你混淆了分享与剽窃的定义,然后,你们教授除了教你们分享,难道没有教会你们什么叫劳动才有所得?你叫思睿是吧,既然你已经走上了科研这条路,我有条忠告,你可以听也可以不听。遇到问题多问自己行不行,而不是祈求别人给不给,凡事靠自己,才有出路。” 小白轻笑,“我要去洗手间,一起?” 小姑娘憋红了脸,小白从旁绕过。 “你能走到今天,难道全是靠的自己吗?你有什么资格教训人?”郑思睿转身,大声质问。 小白连头都没回。 出门前,她听到了小姑娘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回头时,包厢里的实习生们全都围了过去,低声安慰。 小白于是走了。 她知道那间房间里不会再有人关心小姑娘到底说了什么,也不会有人好奇,她到底为什么会出言教训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 这个社会,是这样的,大多数人都习惯用眼睛,而非用脑子判断对错。 小白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洗手的时候,听到旁边小姑娘烦躁地喊了一声,“妈妈,你快点,小川哥哥都上台了,我快拿不到签名照了!” 小白回头,小姑娘头上也带了一个梨子发饰。 梨同黎音。 小女孩口中的小川哥哥,小白知道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