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窗帘颜色浅,现在天色亮的越来越早,岑诗月也就醒得越来越早。身边的苗苗还睡得香甜。岑诗月睁眼望着头顶的那盏简陋的灯发呆,感觉耳畔湿湿的,随意伸手一擦,居然是泪。岑诗月眨眨眼,没有了,就只有那么一行梦里留下的泪痕而已。 她不给自己叹息的时间,不给自己回忆的空闲。轻轻起身,去洗手间洗漱。再准备简单的早餐,牛奶,鸡蛋,还有昨天去超市买好的小笼包。放在小蒸笼上热上。她住的是双人间,公用客厅厨房,和她合住的是学校的一位老师。刚毕业的小姑娘,来这边担任数学老师,因为男朋友的房子在科大那边,为了有早课的时候不用起太早,偶尔会住在这里。昨天周五晚上学校开会,就没有回男朋友那边,准备今天一早赶过去,于是特地拜托诗月喊她起床。诗月轻轻敲了敲对面的门,喊道:“娟娟,起来了” 对门传来模糊的应答声,然后有人起床发出的悉索声。 李娟拉开门,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把诗月吓了一跳,“你这头发是怎么了?” “啊?”李娟随手挠了挠,说:“昨天洗完头忘了吹干了。完蛋了,我现在很像金毛狮王吧。” 诗月笑了笑,不好回答。把她推到洗手间,说道:“你自己看看。” 这边她正喊苗苗起床呢,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是班里学生的家长打来的,她伸手指指床边的衣服,示意苗苗自己穿,然后她到窗台前去接电话。 接完电话回来,苗苗已经乖乖坐在床边了。看着岑诗月说道:“姑姑,今天我想去游乐园。” 今天是周六,诗月昨晚哄苗苗睡觉时候答应她,第二天要带她出去玩,让她自己想个地方。 “好啊。”岑诗月微笑着答应。现在她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养活自己和苗苗已经不成问题,他不想让孩子有在贫困线挣扎的感觉,所以一般苗苗的合理要求她都不会拒绝。生活的莫测已经够苦了,她不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还要委屈孩子。 “呀,苗苗你们要去游乐园吗”李娟探出半个脑袋,笑道:“我送你们去啊,我今天要去找帅哥哥。”李娟的男朋友在科技大学做科研,正好在游乐园附近。 诗月欣然接受了李娟的好意。苗苗更是手舞足蹈。吃早餐的时候,居然没有嫌弃蛋黄。 车子缓慢行驶在马路上。杜星衡坐在车后座上闭目休息。 “老板,前面好像堵车了啊。”坐在副驾的陆少棠无奈叹息:“早知道我就不搭你这顺风车了。” 话说到这里,车流干脆一动不动,貌似堵死了。陆少棠看看时间,九点半,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计划的好好的可以早到,结果赶上堵车了。简直泪目。 “这边是去游乐园的路,周末车流量比较大。”司机小唐解释道,“待会儿过了仁和路,我在前面换条路开,陆总放心,应该能赶到的。” “但愿吧。”陆少棠哀怨的问:“老板,你不能放我几天假吗?别让我再去和那个王蜜接触了,这个女人太刁钻了。合同已经改了不下10遍了,还不满意啊。” 杜星衡闻言抬眸,看着窗外龟缩不动的车流,闲闲的说道:“我看了,改来改去都是些细枝末节,标点符号。”言毕嗤笑一声,道:“你先拖着她,我这边明天就和尚文电子签合同,到时候我看仲谋再拿什么来拿乔。” 说话间,忽然外面的人群一阵哗然,许多车主都纷纷下车往前面跑去。 陆少棠从来是个好奇宝宝,他摇下车窗问道:“唉老兄,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前面打起来了。”一个匆匆而过的男子好心给他解答。 哦,看热闹啊。陆少棠更头疼了,这下子堵起来没头了啊。他回头问:“老大,你怎么看?” “你可以步行过去。”杜星衡好心建议。 “我也是这样想的。”陆少棠咬牙。看见马路边上停了一排的摩拜,心里乐开了花,“那老大我先行一步了哈,拜!” 杜星衡就看着陆大少打开车门,大步走向马路边的小单车,熟练地手机解锁,然后长腿一跨,蹬着小摩拜就走了。 没多久,远远传来警笛的声音,看来是交通警察赶过来了,道路疏通指日可待了。杜星衡看着马路边的熙熙人流,许多等不及的人早就下车骑着小单车离去。不经意间,一道纤细的身影从他的车窗前经过,看来是后面的车里的乘客不耐烦堵车,要另寻他法了。一身简单的白衬衣,牛仔裤,齐肩的短发被行走时带起的风微微吹得凌乱。杜星衡眸子微微收缩,快速按下车窗,正好看到这个人牵着一个小姑娘走上马路牙子。 岑诗月! 杜星衡的心脏微微一颤,不知道为什么就已经打开车门跨了出去。他人高腿长,没几步就赶在了岑诗月身后。清晰可闻她同身边小姑娘絮絮叨叨的声音:“苗苗,我们再走到下一个路口,那里有公交车站,我们可以做公交车直达游乐园,你累不累呀?要不要我抱你一下。” 小姑娘摇摇头,长长的马尾一下一下甩着,说道:“我不累。” 岑诗月她们在后面被堵了大半个小时,实在等不及了,苗苗最不耐烦坐车,于是和李娟商量后,决定下车步行一段路再赶公交车过去。还好现在不太热,早晨还有丝丝凉风。岑诗月背着一个小书包,里面装着苗苗的汗巾,水壶等小朋友的必备物品。这段路人流比较多,她怕苗苗被挤到,决定还是背着孩子比较安全,于是把背包取下来反背在身前,正准备蹲下去背孩子,一侧身却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紧紧跟在身边,她惊疑不定的抬头,却是更大的惊吓。 岑诗月看着眼前的男人,一身纯黑的高级手工西装,剪裁合体,更衬得他风姿卓然。那双寒星一样的眸子仍如多年前一样,淡淡的看着她,不言不语。 诗月呐呐无言,撩了撂耳边垂落的碎发,想装作看不见,不认识,又觉得太过刻意。她紧紧握着身边孩子的手,好似能从中汲取力量一样。苗苗都被她握疼了,却也不喊一声。 杜星衡注意到苗苗泪汪汪的双眼,于是轻声出言:“你握疼她了。” “啊?”岑诗月乍然听到杜星衡的声音,像兔子一样往后弹了一下,带的苗苗也往后倒去。杜星衡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苗苗,一手托住岑诗月的背,免得她向后倒下。 岑诗月不敢再胡乱动弹,站立的稳稳地,端正的像个小学生。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她没想过会见到他,这个世界那么大,城市那么大,他们不再是生活在一个阶层的人,相见的机会如此渺茫。而她自己太忙了,忙到根本没有时间去幻想去奢望与他相逢的场景。所以她没有准备好的说辞来面对他。她只能沉默。 “你回来了。”杜星衡的声音有丝沙哑,他说的是陈述句,不是疑问。 “嗯。”岑诗月垂首,耳边是人流呼啸而过的声音,可她好像失聪了,只能在喧嚣的世间听到他的声音,让她紧张又迷茫的声音。 马路上的车流开始缓缓前行,开来事故已经解决了。 小唐开着车子缓缓沿着马路牙子行驶,等待杜星衡的指令。杜星衡也注意到了,他伸手欲拉住岑诗月,半途却又自然地收回来,双手斜斜的插在裤袋里,用命令的语气说道:“上车吧。” “不用了。”岑诗月急速摆手,解释道:“孩子不喜欢坐车,我们坐公交车一站就到了。” 杜星衡皱眉,瞪着一旁的小姑娘,说道:“车里有糖。” “啥?”岑诗月没忍住自己的疑问,感觉下巴好像掉了。她给自己揉了揉下巴,看向苗苗,苗苗却只是摇摇头,表示拒绝。 岑诗月尴尬的转头不再看杜星衡。拒绝的很明显了,他应该会转身就走吧。 果不其然,杜星衡转身走向自己的车子。岑诗月没有勇气再看他多一眼。牵着苗苗迅速前行。可是还没走几米,就被一只大手握住肩膀,岑诗月僵硬的回头,果然是杜星衡。 “你不是走了吗?”岑诗月弱弱的问道。 杜星衡拧眉,他以为岑诗月会和以前截然不同,可是目前看来没有什么不同,永远那么弱,那么呆。 岑诗月看见他就乱了方寸,完全没有章法。她想逃离,不想再继续在他身边僵持下去。 “你结婚了?”杜星衡问的问题让他自己都惊讶,他干什么要关心她有没有结婚?他们早就不相干了不是吗?他早就想摆脱这个女人,从结婚第一天,他就递给她一份离婚协议书,上面早就签署好了杜星衡的名字,就等着这个女人解放他不是吗。可是,看着眼前憔悴的她,看着她手里牵着的小孩,难道岑诗月真的结婚了?这个可能的猜测却让杜星衡没来由的气闷。这个女人看来早就找好下家了,才跟他离婚,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害他这五年还在单身! 岑诗月并不清楚杜星衡心里别扭的想法,她只是想着,也许这个答案能让他们彻底了断干净,能让他们彼此清净,于是她微微点头,说道:“是呢。结婚了。” 杜星衡突然咳嗽起来,岑诗月冷立在一边,只是看着,却不向前逾矩一步。岑诗月猜想他应该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可见他半天都没有停下来的趋势,白皙的脸庞也咳得满是红晕,岑诗月不得不问了一句:“我包里有水,你要不要喝点?” 杜星衡边咳嗽边伸出手,岑诗月急忙打开背包,把里面的保温水壶拧开,给他倒了一小杯。杜星衡慢慢喝下,姿态优雅。就算咳嗽的那么狼狈,却只让人觉得是一位翩翩绝世的病公子而已。 苗苗看见杜星衡用自己的水杯,有点不乐意的摇了摇诗月的手。诗月了然,低声道:“一会儿我给你洗洗哈。” 好巧被耳朵尖的杜星衡听到了,气得他差点捏碎手里的杯子。他一脸阴沉的把杯子递给岑诗月,说道:“电话给我。” 岑诗月赶紧把手机递给他,以为他是要给自己的司机打电话过来接他。杜星衡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按下一串数字,而后听到自己口袋里手机的铃声,才满意的挂掉,把手机还给岑诗月。岑诗月气结,这奸商实在可恶! 一路无话,杜星衡居然一直把他们送到游乐园门口。想到杜星衡在公交车门口半天摸不出一张纸币的囧样子,岑诗月心里就觉得痛快。原来快乐真的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呢。她大方的过去帮他嘀了一下,迎着他冷冷的双眸,呲牙一笑。 把他们送到游乐园门口,杜星衡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了,没有一句道别。岑诗月怅然的想,何须道别呢?无须再见了。今天也不过是忙碌生活里的一个小插曲而已吧。她牵着苗苗的手径直走进游乐园,没有去回望那个男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