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伯三子赵路年十八已及冠相貌中上金吾卫家中老来子,甚是得宠。”
“可以下一个。”
“好,下一个该轮到……哦,陈家子!江右陈氏二房的长子名陈洛。长的嘛没我表哥好看不过上次大考中了二甲如今在翰林院。这人应该是陈泽的堂兄弟吧不太认识呢,阿离可知?”
“不知呀不过既然是江右陈氏出身上当是比旁人强些。”
“这倒是……公主,留吗?”
“唔,你们俩觉得好就留。”
“好嘞。”
画像一角被葱白纤细的手指捏起接着另外放到一旁,手的主人重新打开了又一副画卷精神奕奕地读起空白处的留字“嗯司统领的二公子司律,年十七,京畿营中郎将。长得倒是仪表堂堂不怒自威……”
“下一个。”不远处,窝在软塌里昏昏欲睡的公主殿下拖着长音慵懒道,“本宫三年不在京城,怕不是都被人忘了,司律?呵……他哥还差不多。”
“司凌去年成亲了。”坐在她身边、正一丝不苟剥桔子的杨缱头也不抬地开口,顺带将一瓣桔子塞进身边人嘴里。
靖阳闭着眼享受服务,含糊道,“随口一说嘛。若不是司凌乃南苑同窗,谁认识他兄弟。好了好了,下一个,小夜你继续。”
“好哒。”苏夜应声。
软塌上的人睁开一眼瞧她,好笑地揶揄,“你这丫头哪来的劲头,是本宫选人又不是你,念了半天还这么兴致勃勃,是不是想趁机给自己也择一良人呀?”
杨缱又塞了瓣桔子过去,“帮你选人还被唠叨,吃都堵不上姐姐的嘴。”
靖阳:“……”
刚过午时,正是闲暇,公主府的花厅里,靖阳、杨缱、苏夜三人围炉而坐。三人脚边是一大摞画像,全是靖阳从宫里抱回来的,美其名曰慢慢看,实则年节都过完了,时至今日才刚想起来。
靖阳与苏夜乃是由杨缱牵线相识,两人俱是不拘小节、大方磊落之人,一见如故,一来二去便发展成了好友。今日想起了还有一堆画像没看,靖阳公主便果断将两个好友拉来。杨缱自不必说,对世族如数家珍,而苏夜呢,有个做中书舍人的堂哥,一个第一才女堂姐,父亲苏怀宁身担国子监祭酒,学生无数,加上自身人缘极好,论起对京城各家的熟悉,鲜少有她不知的。
苏夜被说的小脸微红,又拿过一个画卷,边展开边道,“这是在为公主姐姐你择婿呢,可与我无关。”说着,她清清嗓,继续念,“这位是御史徐大人的公子徐衿,年十七……哇,这位可是才名在外啊,长得虽然没我表哥好看,但也很俊雅就是了。”
“可得了吧,这里头哪个有你表哥好看啊,省省。”靖阳失笑,“每看一个都要说一遍,你不腻本宫都腻了。”
苏夜的表哥正是季景西,单论长相的话,就是放眼天下,怕是也难有人能与之相比。
“该夸还是要夸的。”苏夜正经八百地坐直,“来之前表哥说了,要我时刻不忘在阿离面前为他美言。”
杨缱面无表情:“……所以你的美言就是夸他好看?”
苏夜点头,“不然呢?我表哥这么大一个优点放着,不夸个百八十遍能成么?”
“哈哈!”靖阳公主抚掌大笑,“你不如直说他就这么一个优点!”
“我可没说。”苏夜摆手,“我表哥好着呢,让我说他的好,我能说个三,嗯,一天吧。”
“别勉强。”杨缱塞了瓣桔子在她嘴里,“吃你的吧。”
拿过帕子擦净手,她接过了苏夜手中的画像,看了两眼画上淡雅如松的男子,道,“徐衿我们熟,南苑同窗,也是我大哥的好友。选不选?”
靖阳翻了个身,支着脑袋沉思,“徐衿是挺好的,人好看,脑子好使,才学过关,能让绪尘都愿真心结交的自然不会差。就是性子古板了些,人又嫉恶如仇,跟他那位做御史的爹如出一辙。当年在南苑时就常说教,本宫拉着景西袁铮他们翻墙,最怕被他撞见,他比阿离你都能念叨……”
懂了。
杨缱默默收起画卷随手放到一边,不再做考虑,“听闻徐衿是今年大考的状元热门,怎会出现在择婿名单里?”
彼时苏夜刚在千紫千百的服侍下洗净手,闻言想也不想道,“徐家夫人的问题咯。那位夫人是徐大人的填房,膝下有一儿一女,看徐衿这个原配儿子自然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
“哦豁,这故事听着耳熟啊。”靖阳公主没形象地掏了掏耳朵,“本宫前些年好像听过类似的,那一家好像是姓……裴吧?”
杨缱顿时生无可恋,“你们一个个到底要嘲子玉哥哥到什么时候才够。”
靖阳公主咯咯笑个不停,“谁让咱们几个里头有你们杨家三兄妹,对比太明显,想忘都难。”她又道,“不过我还真不知徐衿家里是这般,怎么,他没找你们帮忙?”
……我们又不专管人家务事的好不好。杨缱抿着唇角,“没听说过。”
“怕是连上了公主的择婿名单都不知吧。”苏夜插话,“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若徐公子是公主姐姐说的性子,想必他绝不会开口。”
靖阳公主颔首,“徐御史一生清廉,朝堂之上直言敢谏,士林之中也是饱有贤名,若是因着后院妇人的缘故而被人戳脊梁骨,可真让人看不过……算了,本宫好人做到底,看在同窗一场的份上,千紫,去将消息告诉徐衿一声,让他看着办。”
吩咐完,她回头看两人,“不过话说回来,上择婿的名单就这般不堪?我这是虎穴狼窝?”
“……”
“……”
三人面面相觑半晌,杨缱镇定自若地打开了又一个画像,苏夜也装模作样地凑过去,“咳,来来来,下一个。”
“喂!别装听不见啊你们!”靖阳公主笑骂着朝两人扔橘子皮。
……
用了一下午将堆积的画像挑选完毕,其他的都被收走,只留下被挑出来的十个。杨缱与苏夜将十张画像依次在地板上排开,一眼扫过去,透过画像都能感受到那金光闪闪的履历……
这十人不是出身好就是有才名,要么身负功名前途无量,要么家风清正声名极好,单看每一个都是万中挑一的人选,配公主绝不寒碜。
其中,除了杨缱熟识的裴青没错,裴子玉他又被人送进了公主择婿名单当初季景西提到的顾家嫡次子顾亦凡、武义伯嫡子郑晔、宣平侯长子冯明等均在其列。
“那就这几个吧。”靖阳公主大手一挥,“千百,名单给长公主府送过去,五日后平阳姑姑的赏梅宴,宾客就照名单上请。”
作为领了圣旨要帮公主选婿的人之一,平阳长公主的赏梅宴已筹备许久,就等靖阳的名单了。说是赏梅宴,实则就是一场大型的相亲会,与会双方便是靖阳公主与十位驸马候选人。
如今靖阳算是想开了,既然拖不下去那就先议着,反正等温少主来了,一切困难便都可迎刃而解,就算订亲,她也有把握能退。既如此,何必要同父皇闹呢?顺着他老人家乖乖听话一阵子不挺好?
三人用了晚膳,之后苏夜便依依不舍地与两人告别回府,杨缱则按照说好的留了下来。
随着夜渐深,雪也下得越发大了,杨缱早早梳洗妥当,趴在床上看靖阳公主活动身子骨。这是她从军后才养成的习惯,漠北的夜太冷,每至冬日,她都会在睡前先打一套拳,或以指代刀舞一套刀法来让自己热起来。
“来之前,我对大哥说了姐姐你议亲选婿之事。”杨缱下巴抵着手背,说话一顿一顿。
“嗯。”靖阳漫不经心地比划着,“我本也不打算遮掩,说便说了。”
“真要从那十人里选一个?”
“选呗。”
杨缱歪头看她,“心中可有人选?此人一则要心胸宽厚,二则能拿捏,三来还要不堕了名头……我瞧着那十人里,符合此三者的并不多。”
靖阳沉默着舞完最后一式,收敛身形,停顿片刻才道,“最符合的那个人不在名单里,选谁都是一样。你若担心到时退亲会闹得难看或得罪人,大可不必担忧。我靖阳从不惧怕任何人。”
杨缱浅浅叹了一息,“我信你。聪明人不会选择与你翻脸,可终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还选裴家哥哥吧,他是知你的,定会配合你。”
“到头来又转回来?何必。”靖阳走到桌前给自己倒茶,“更何况,裴家的亲可不是那么好退的,齐孝侯可是个好面子的老顽固。我知你何意,你还是想帮子玉,单是请封世子对他来说远远不够,只要那个家里的牛鬼蛇神一天不解决,他一天无法安心。而若是我在,至少拿身份震着,也方便他行事。”
被说中了心思,杨缱不好意思地垂下眼,摸着鼻尖小声道,“嗯。”
“我这般的确能暂帮他一把。”靖阳放下茶盏,“可如若裴子玉不狠下心来对那些人下手,我在也不行。只可惜如今并不是好时机,如若能在京里多待上一阵,兴许可以,可我三月过后便要会漠北,到时我一走,裴子玉的处境会更艰难。”
她拿过帕子简单擦了脸,之后来到床边,“阿离,京中局势不明朗,裴青如今就壮士断腕,早了些。至少要等局势稳,等裴家确定立场再说。”
“……裴家不是一直有立场么?”杨缱愣。
“有啊,亲近季氏嘛。”靖阳公主翻身上了床榻,“但他亲的究竟是季珪还是旁人,就不知了。这个年节,在父皇身边待得越久越是不安,总觉得会出事。近来京里流言甚多,你也要小心。”
杨缱蹙眉,“什么流言?”
靖阳公主深深看她一眼,“传闻你要嫁老七。”
“什么?!”少女目瞪口呆,“这,这怎么可能!真是无稽之谈!”
“有什么不可能,既是联姻,当不会雷声大雨点小,必是绪尘或你其中一个。”靖阳公主平静地说出残酷的真相,“在季杨联姻的当口为我择婿,人选是父皇与皇后娘娘挑的,名单里没有你大哥,已经说明许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