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来的,是相府的管家沐忠。 沐忠虽是管家,但一向都在前院,直接听从沐相的差遣,此时突然出现,自然令众人诧异。 孙氏微有不快,但沐忠毕竟是沐相的亲信,当下孙氏便耐着性子没有立刻发作,语气却是不好。 “我这里正处置犯事的丫鬟呢!好端端的,你跑来做什么?” “回禀夫人,我是奉相爷的意思过来的。”沐忠自然听出了孙氏的不快,却始终恭恭敬敬的。 孙氏道:“既是替相爷传话的,那便说吧。韩妈妈,你们继续去办我交代的差事。” “是,夫人。” 韩妈妈领了命,欲带人把塞住嘴巴的紫竹拖出去,沐忠急忙拦阻道:“夫人,相爷差我过来,正是为了紫竹的事。” 孙氏拧了拧眉。 沐相日理万机,正院里的丫鬟都还认不全,又怎么会认得紫竹,她锐利地看向沐静佳,沐静佳正一脸诧异地看着沐忠。 “老爷什么时候管起了后宅的事情?” 沐忠忙道:“相爷说了,后宅之事自然是以夫人马首是瞻,不过今日紫竹之事,事涉朝中大臣,所以相爷得把紫竹喊过去问话,等问明白了会跟夫人商量如何发落。” 孙氏知道沐忠这话是给自己留了面子,沐相既然要插手这件事,怎么发落紫竹,自然也是他说了算。 沐相既然派了沐忠过来,就是不让孙氏拒绝的意思。 孙氏心里憋着一口气,却也只得道:“既是事涉朝中大臣,由相爷发落当然比我处置更加妥当,人你带走吧,只要往后别让她出现在我跟前就是了。” “就依夫人的。” 沐忠说完,朝孙氏行了礼,便提着紫竹的胳膊将她往外扯走。 沐静佳见此情景,嘴角方往上扬了扬。 紫竹的嘴塞满了抹布,不知道沐相会怎么处置自己,满脸的惊恐,双腿在地上乱蹬。 沐忠一挥手,旁边上来两个小厮,将紫竹抬了起来,径直往外走去。 出了正院,沐忠并未将紫竹带往沐相的书房,而是带到了一处偏院。 一走进去便有两个婆子迎上来将紫竹接过去。 紫竹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手提脚打的拼命挣扎,脸憋得跟个紫茄子似的。 沐忠看了她那模样,冷笑道:“行了,别乱动了,相爷救了你一命,往后可得好好报答相爷的恩情。” 救了一命? 紫竹惊惶未定,不敢相信,身边的两个婆子的的确确是将她身上的绳子解开了。 她急忙将嘴里塞的抹布拿出来,“咚”地一声跪在沐忠跟前:“管家,您说的可是真的,相爷要饶我一命?” “那当然,相爷不止要饶你一命,还要送你去过好日子呢!” 紫竹的心砰砰砰的只跳:“送……不会送我上西天吧?” “呸,你倒是想成佛呢!”沐忠没好气地瞪了紫竹一眼,“你不是跟霍副将是老相好吗?相爷是要送你去霍副将那里过好日子呢。” 送去霍连山那里? 一想到霍连山,紫竹的心跳得更快了。 “沐管家,您真要送我去霍副将那里?” “当然,相爷的吩咐,还能有假?”沐忠笑嘻嘻的,脸上闪着几分狡黠,“不过,你的卖身契可还在我们沐府,往后说话做事,可得掂量掂量。” 紫竹死里逃生,哪里还管什么卖身契,急忙朝沐忠磕头道:“奴婢心里只有相府,往后相爷有什么吩咐,奴婢拼了命都会去办。” “嗯,是个懂事的,我先出去了,你换好衣服,我就送你去尚书府。” 紫竹转过身,这才发现那两个婆子已经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和头面出来,那料子和质地,都是府里的姨娘们才能用上的。 “多谢管家。”紫竹大喜过望,飞快地将衣服和头面接过来。 在她欢天喜地更衣装扮的时候,沐萦之的院子却一直静悄悄的。 秋雨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春晴站在廊子下站着。 “姐姐怎么不进去伺候?” 春晴悄声道:“姑娘从相爷书房回来就一直不说话。” 秋雨见沐萦之倚在贵妃榻上,直直望着眼前的一碟杏仁糕发呆,只是那神情看起来有些凝重。 春晴又道:“那杏仁糕是白将军给的。” “真的?”秋雨大喜,尔后便明白了春晴的担忧,沐萦之看起来并不像因得了白将军送的糕点而开心,反而有些沉重。 “夏岚跑哪里去了?我今儿就没看见她,她要是在,她话最多,这会儿还能进去给姑娘说个笑话。” 秋雨听了这问话,忙道:“春晴姐姐还不知道吧,夏岚去正院了,她跟韩妈妈在花园里当场把紫竹那个小蹄子捉住了,这会儿夫人正在发落呢!” “紫竹?那不是大姑娘院里的人吗?夏岚跟着去凑什么热闹。” “我也不知道,就是刚才回来路上听别人说了一嘴。”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声音就扬起来。 “春晴,你们在说什么事?” 听到沐萦之在屋里喊,春晴和秋雨忙收敛了声音进了屋。 “姑娘,是大姑娘屋里的紫竹,她勾引外男被夏岚和韩妈妈逮住了,已经被送到正院去了。” 紫竹?外男? 沐萦之思忖片刻便有了大致的猜测,“夏岚还没回来?” 春晴和秋雨摇头。 “扶我起来,去正院。” 沐萦之赶到正院的时候,屋子里的人都是凝神屏息,明明站了一屋子的人,却静谧极了。 沐静佳跪在当中,见沐萦之来了,神色微讶。 方才沐忠过来提走紫竹之后,孙氏便一句话也不说了。她不说话,旁人自然既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沐萦之扫了一眼,没看见紫竹,便问:“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有事也叫你爹给办了。” 沐萦之拧眉,怎么这事又跟爹扯上关系了? 夏岚见她疑惑,便走过来小声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沐萦之恍然,沐忠当着这么多姨娘、婆子的面把人提走,孙氏的面子自是过不去。 但花园里的事能惊动沐相,必是有人去通风报信。 沐忠的人都在前院,能去报信的人……沐萦之的目光落在了沐静佳身上。 她当下便有了主意。 “娘,既然爹说要发落紫竹,那必会妥善处置。” 孙氏冷笑,“他当然处置妥善了。” “不过除了紫竹以外,别的人娘也当有所发落。” “发落?”孙氏看一眼跪在地上的沐静佳。 沐静佳见孙氏恨恨盯着自己,忙哭求道:“母亲,是女儿对紫竹约束不严,请母亲重罚。” 她一口一个重罚,越发将孙氏气得发狠。 她终究是相府的姑娘,能怎么发落她?要是愿意,孙氏倒巴不得能把她给打一顿卖出去。 “娘,女儿也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萦萦,你说。”如今孙氏最能依靠的,便是沐萦之。 “大姐素来待人宽厚,又没甚心机,只是日子久了,底下的人难免包藏祸心。爹常说见微知著,如今只是紫竹被韩妈妈抓住,旁人有什么问题未可知。紫竹在花园里勾引外男,若只在后宅知晓,娘可保全大姐名声,但今日连外院的人都知道了这事,只怕早晚会传扬出去。依女儿之见,不如让韩妈妈和徐妈妈把大姐院里的人喊到一处,将她们住的地方查抄一遍,再好好地审一审她们,若她们有什么问题,自可将苗头掐死。” 这话一出,不仅沐静佳,连着屋子里所有的姨娘婆子丫鬟都不禁有些发寒。 要知道人多少都是有点私心的,只是这私心有大有小,但极少有人能经得住查抄审问还能一身清白。 当下所有人都看下孙氏。 孙氏听了沐萦之的话,当下便笑了起来,“好,就按萦萦说的办。” 沐萦之微微一笑,又望向沐静佳,“大姐最是亲善,却疏忽了底下人的管束,女儿也还有一个办法可保全大姐名声。” 孙氏早已按捺不住,忙道:“你快说。” “贴身丫鬟做出勾引外男的丑事,主子无论如何难辞其咎,除非她不在府中。” “不在府中?” “相府在京郊不是有几处庄子么?不如今日就把大姐送过去,在庄子上住上几个月,若是将来紫竹的事传了出去,娘便可说大姐一直在外住着,丫鬟的事她是毫不知情的。”见孙氏有些犹豫,知道她在担心沐相那边不好交代,沐萦之便道,“娘是一心为了姐姐的名节着想,爹便是知道了,也是同意娘这么做。” “不错,静佳还没有议亲,如今年纪不小了,若是这等事传了出去,只怕婚事有阻。徐妈妈,你立即去安排一辆马车,再派人去静佳屋里收拾些东西,只消带些衣物,庄子里什么东西都有的。”孙氏得了沐萦之的鼓励,终是下了决心。 若不处置沐静佳,只怕以后,后宅里没人会服她的管束了。 徐妈妈得了令,立马就去办。 沐静佳大惊失色。 她一切的谋划,所有的筹谋,都必须在相府才能实行,若是离了相府,只怕就要等着孙氏随便将她出嫁了。 “不,母亲,我不去庄子,我不去庄子。” “我也是为你好,紫竹做出这么不知廉耻的事,传出去谁家还敢娶你?放心吧,你是相府的姑娘,等风头过了就把你接回来。” 沐静佳看着孙氏,又看着沐萦之,心中已经明白大势已去。 只双手紧攥着拳头,期盼紫竹能够感念她的救命之恩,把那些话传到白泽耳朵里,好叫沐萦之得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