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州县,后世的灵武市,今属凉州北地郡,目前是诸羌联军的地盘。
诸羌部落之间的嫌隙从来很深,不比汉羌百年战争积累的矛盾小,之前汉朝采取怀柔政策,多有反复。闹得最狠的时候,诸羌解仇交质,联合寇边,汉宣帝时期名将赵充国出马,分化拉拢,再次慑服诸羌。东汉末年官吏腐败,汉羌之间的矛盾又一次浮出水面,如果林宁不来,还有张温、董卓出马,再经过十余年的拉锯战,诸羌的中坚力量先零羌才在打击下逐渐衰亡。
这次羌人和匈奴人缔结盟约,林宁记得汉朝的边患无非是羌人和胡人匈奴、鲜卑、乌桓等游牧民族的统称,羌人非游牧民族,不属于胡人之列,论认同感,羌人更认同中原王朝的统治,被压迫狠了就起来闹事,中原王朝能做到公正,汉羌之间基本就没什么大的冲突。而匈羌联军的实力之庞大,足有四十万控弦战士,骑兵机动力远胜于步兵,中原王朝步兵为王,骑兵为辅,这就代表匈羌联军进可攻退可守,中原军队只能跟着人家的屁股后面吃灰尘。其中诸羌联军十五万人,十二万骑兵,三万步兵,羌人剽悍,个个坚韧,不然也不会和汉朝打了上百年还活蹦乱跳。
西汉名将陈汤有一句令后世中国人热血沸腾的名言:“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古代战争不仅惨烈,更加残酷,因为没有约束,打赢了一场战争,俘虏及所在地老百姓的命运,全在胜利者的一念之间。汉羌战争打了上百年,羌军不反则已,一反便死不旋踵,被抓了也很少有投降的,因为他们知道一旦打输了亲人基本没有活命的机会汉军有更多退路,大不了背井离乡,边防军为了保护自己的亲人财产还能死战,从内地来的士兵却不具备这种勇气。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烛火幽暗的房间,一名羽扇纶巾的文士正秉烛夜读,借着火光,可以看到此人高鼻深目,肤白如雪,虽然相貌与中原人略有差异,但长发柔顺,头戴长冠,连指甲都修剪得整整齐齐,十分爱惜羽毛。文士对长沙王太傅贾谊的过秦论三篇爱不释手,每每读到精彩之处,都摇头晃脑,如痴如醉地大声念出来,声音细腻清脆,很难想象这是一个男人。好吧,不听声音,光看脸蛋,其他人肯定吓一跳: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人妖?
还在陶醉之中,房门被敲响了,文士扫兴地放下书卷:“什么事?”
“军师,将军请您过去议事。”
文士一怔,天色已晚,若非紧急军情,没人敢来烦他。略作沉吟,文士收拾书卷,吹灭蜡烛,起来后还特意整理了一下衣冠,这才推门而出。
诸羌联军的统帅叫北宫伯玉,武艺过人,坐上联军指挥官的位子倒还能镇得住场子。不过,但凡这种勇武过人又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人,基本用身体指挥大脑,若不是文士时时跟在北宫伯玉身边,还真怕出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在文士看来,北宫伯玉并不是联军统帅的最佳人选,马腾在西凉名声颇大,因为马家多是汉羌混血,血统上说得过去联军派人请他作为主帅,使者脑袋被砍了悬在正门,马腾公然放话:“吾乃大汉忠臣,敢言叛者,吾必起兵讨之!”
在马腾那里碰了一鼻子灰,联军不死心,又去请名声在外的韩约。时任凉州从事的韩约先生本事不小,脾气和马腾一样,臭骂了使者一顿,然后把人乱棍打出。诸羌联军随即将韩约和督军从事边允一起劫持,杀了金城郡太守陈懿,韩约、边允就此上了贼船。又有义从胡人宋扬割据枹罕今甘肃临夏自立,建元置百官,自号“河首平汉王”,西北大地至此烽烟四起。
韩边害怕汉朝通缉,韩约改名韩遂,边允改名边章,两人被诸羌联军推举为名义上的首领,实则仍是北宫伯玉主持大局。文士一边走向议事厅,一边在心里梳理诸羌联军高层的勾心斗角,边章没多少野心,时刻后悔自己背叛汉朝,现在是诸羌联军势大,边章只能随波逐流,要是汉军取胜,心思必定活络韩遂文武皆备,担当凉州从事时义正言辞,到了联军帐下绝不会甘于做一个傀儡,如果不能压制,迟早反客为主北宫伯玉无谋之辈,刚愎自用,会玩点权术又玩不高明,徒为他人耻笑,麾下能征善战的将领不过一个李文侯,难成大事至于马腾,时刻想着为大汉朝去死,是难得的忠臣,但志大才疏,也好忽悠,若四十万匈羌联军以“清君侧”的名义号召天下诸侯诛杀十常侍之流的宦官,不怕马腾不来。
想得太入神了,文士撞上了一堵很结实的墙,登时被弹回去,退了好几步才站稳,对面传来歉意地声音:“嬴光先生,您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