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女儿趋于平静,谢文青心里有些欣慰又有些酸楚。欣慰女儿还是能抗事的,酸楚女儿小小年纪竟要扛起一家人的重担。
他捏了捏女儿窄窄的肩膀,谢江月虽在上京生活了十几年,但是骨骼却十分娇小,如同江南女子一样,不似上京女儿那样大气。
“家里的钱财都在哪里你已经知道了,等我的事完了之后你带着你母亲和弟弟就到苏州外祖家。”谢文青开始交待后事。
谢江月说不出话来,只得重重的点头。她没有告诉谢文青,在他下狱后,她托付同乡联系外祖和舅舅。五天前前收到了回信,外祖一气之下病重不起,舅妈指责他们连累梁家,舅舅更是没有只言片语,只是托人送来十两银子算是断了这门亲戚。
谢文青看到自己女儿原本圆嘟嘟的下巴变得尖尖的,而又长叹一声,“算了能不去你外祖家就别去了,你舅妈惯会捧高踩低,舅舅为人又十分懦弱,当年你舅妈还撺掇着你舅舅和外祖把你母亲嫁给一老者当妾室,你们若是投奔她,指不定给你指一条什么路呢。”
谢江月抬头头,认真的看着父亲,“父亲医术一向精湛,怎么会有如此失误,莫不是……”
她话还没有说完,又被谢文青紧紧捂住嘴巴。谢文青还四处看了看,发现无人察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阿团你记住,我就是因为医术不精才有此后果,明白吗。”说完十分严肃地看着谢江月。
谢江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再提此事。
谢文青站起来,走到逼仄潮湿的牢房唯一的亮处。在他的头上方约三尺高的地方有一方小小的窗户,他抬起头微闭这双眼,享受那一丝丝穿透而来的亮光。
谢江月看到父亲头发有些凌乱的站在那里,手放在额头上,似乎向往着外面的光亮,宽袍大袖里藏着一个从容淡然的灵魂。
她无法从父亲眼里看到任何关于死的东西,她也看不到父亲的绝望和恐惧,只是一遍一遍告诉她如何安排一家人的生活。
印象中的父亲是潇洒从容的,他不汲汲于名利,最喜欢的就是研究各类草药。他待人温和,时常不收穷困人家的诊金还免费提供给他们药物。父亲要说去太医院时也没有高升的喜悦,反而眉头紧缩。
谢文青享受完那抹阳光,转身看谢江月时眼睛里充满了哀伤,“这些天我一直在后悔怎么没能帮你定亲,现在见到你,我有些庆幸自己由于忙忽略此事。若是你的婆家知道你的父亲乃是一个死刑犯,他们肯定要退亲,到时候你母亲就更伤心了。”
谢江月抱住父亲,“我只想我们一家人一直在一起。”说完泪如泉涌,低泣无声。
谢文青强颜欢笑,“是父亲无能连累了你们,你也知道你母亲向来没个注意,又体弱多病,元竹年纪又小还胆怯,以后就苦了你了。”
谢文青擦擦她脸上的泪水,继续道:“曾经我无意识做错了一件事,对不住一个人,愧疚了很多年,以致酿成今日局面。将来你可不要学父亲,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不要记太久,更不要给自己太多负罪感,俯仰不愧于天地,其他就随风去吧。”
伴随着钥匙的晃荡声,牢头十分不耐粉的催促她赶紧离开,别在这里磨磨唧唧哭哭啼啼的,让人烦躁。谢江月紧紧抓住父亲的手不愿放开,谢文青却一边流泪一边将女儿的手掰开,对她粲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