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止看着面前愣愣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女孩。
周围安静地过分,万籁俱寂,只有风吹着雪的声音。
女孩的头上戴着一顶开线的红色毛线帽子,在漆黑的夜晚格外地清晰明亮,如同绸缎一样的黑色头发,垂落在肩头。
她的身形纤细而单薄,缩在一个臃肿的羽绒服里,眼睛黑沉沉的,睫毛颤抖地厉害,此时正很专注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女孩收回了目光,盯着自己的鞋在看。
纷纷扬扬,漫天都是雪,漫山遍野也都是雪。陡峭的风带着萧瑟的寒意,正常人会在这种天气,在一个马路边上蹲着不回家么?
无论如何,他要回家了。
从公司开完会回来,已经是这个点了,没想到还能在这么偏的地方遇到个大活人在挨冻。
本来大半夜地开车看见一女孩蹲在马路边还觉得阴森森的,难得发了善心,想着能帮则帮。
没想到这女孩一言不发,看了他一眼之后,就盯着自己的鞋看。
他长得丑吗?长得很可怕吗?看起来很像是坏人吗?
真是,平生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自我怀疑。
真是个古怪的女孩。
可他却好像又放心不下,要是他一走了之,这么瘦一女孩,要是冻死在这雪天里怎么办?
“需要我送你去医院么?”他淡淡地问道,目光移了过去,看向了车灯。
时九把脖子又缩了缩,默不作声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向来运筹帷幄,无往而不利的时九,终于也遇到了软肋,一个漂亮地过分的人,比雪花水晶球都要好看的人。
还没有人教会她,要怎么得到一个美人的喜欢…
她不想让他知道,她现在很不好,很冷,很冰。
但她不想撒谎,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个精神障碍,别人都无所谓,只是他不可以。
景止看着女孩脏兮兮的,拼命往袖子里缩的手。
灰扑扑的沾着雪和泥土的衣服,还有腿上简陋的应急处理,突然就明白了她的窘迫和恐惧是从何而来。
他纤长而浓密的睫毛颤了颤,觉得自己的嘴唇有些艰涩,转身拉开了后座的车门,说道:“上车,送你去医院。”
时九抬眸,看向了景止琥铂色的眼睛,她抿了抿唇,手指紧紧地攥在一起,而后低声说道:“谢谢。”
她的声音很柔和,带着点沙哑,还有些笨拙。
景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意一个路人的声音是好不好听,还或者是怎么样?
但他就是莫名其妙地记住了时九的声音。
时九屈身坐到了车上,全程盯着自己绑在脚踝上的红色毛线。
眼眸低垂,她知道自己脏兮兮的,知道这辆车很贵,看标志是辆劳斯莱斯。
美人的心地也很好,像是个好人,还很有钱。
时九在心底问道:“林梓,你知道他是谁吗?”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她又问了几遍,但还是没有回答。
那个阿飘好像消失了。
时九抬眸看向了后视镜里的人,觉得美人是个放在家里,会很好看的“水晶玻璃球”。
她想要把他带回家,这样她就能天天看见他,可是,她没有家,她住在精神疾控中心里……
还是四人间的那种。
她现在还很穷,在异世界里她还有时家的家族企业百分之三的股份,现在她一无所有。
在这个异世界,她甚至连个四人间病房都没有。
要不趁现在把美人脑袋敲一下,然后找个地方藏起来吧。
这种强烈又急促的念头在时九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被自己吓住了。
时九的手心里都是汗水,混合着雪和泥土。
刚刚情况紧急,并没有注意到,等她反应过来了,却是越看越难受,她拧着眉,额头沁出汗水……
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从前面递了一包湿纸巾过来,“擦擦手,你也有洁癖么,我看你难受地额头都出汗了。”
他的手也好看,声音也好听。这就是时九所有的注意点。
时九轻轻地嗯了一声,接过了湿纸巾,仔细地一点点擦着手。
他手指似乎印在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想她可能多了一种病,占有欲过强,好像是偏执型精神人格还是什么的。
以前她在疾控中心的时候,见过一个疯了的女人,因为太喜欢她的丈夫了,把她丈夫出了车祸的尸体泡在福尔马林里,平日里正常地上班下班,直到邻居报警说房子有恶臭。
在丈夫的尸体火化之后,她就彻底疯了。
那个女人还很年轻,才三十岁,和丈夫刚刚结婚两年,从前是个公司的白领。
当时九在医院里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眼窝深陷,看起来憔悴而苍老,沉默而呆滞。
时九不想变成那样……
她已经够糟糕了,但在遇到他之后,她不想自己变得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