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广怀心想,这事不那么好办,说轻了李明珏肯定不依,说重了,这小魏子平时没少孝敬上供,自己也得关照着点,而且本就为酷刑的事,自己不好再出什么酷刑的主意,便说了个杖责:“杖责毕,发去后巷,殿下看如何?”
李明珏知他什么小心思,但杖责也好办,这是个可轻可重,可多可少的,于是道:“就这么办。”
荆广怀叫人将魏明架上凳子,掌刑太监拿着板子立在两边,荆广怀去看李明珏,意求打多少,李明珏道:“你只管先打着。”
魏明挨了几板子痛得哎哟呼嚎,荆广怀在他身边悄声道:“你忍着点,很快就过去了。”又打了二十来板子,魏明受不住道:“你倒是叫他们轻点。”
“殿下看着呢,我能怎么办?”
魏明被打得皮开肉绽,头皮发紧,眼睛发花,耳朵嗡嗡响,李明珏仍没有喊停的意思,荆广怀嘴上说不得已,那掌刑的打下去毫不留情,心下一恨道:“我,我告诉你,我今日挨了痛,你也别想好过,你在外头那些田庄美娇娘,我……”一板子又打得他哎哟惨叫起来。
荆广怀听见了他的话,朝不远处的李明珏瞥一眼,神色如常,似未听见,道:“好家伙,我替你想着呢,你还想拉我下水。”说罢向行刑者使个眼色,行刑者一板子下来正砸在魏明后脑勺上,魏明怪叫一声,如砧板上的鲤鱼一翘一挺,耷拉下去,没了气儿。
荆广怀惶惶来报:“死,死了。”
安和叫道:“死了?”
他抹把汗:“卑职不是,不是有意的,怎知他这么不经挨打。”他瞄一眼李明珏,心想谁叫他不喊停,这事多半赖不到自己身上。就听李明珏道:“叫人抬下去,这件事就罢了,内刑房没了领事,荆公公再选个人来,那些已明令禁止的酷刑不得再在内刑房出现。”
“是,那剩下的?”
李明珏看那大义灭亲的副手一眼:“你不说我都忘了,他发去后巷,其余小惩大诫就是。”
荆广怀领命照办去了。
内刑房的事传到文和宫,张皇后听完虽有些意外,却道:“那魏明背着本宫用些惨无人道的刑罚,实在该死得很,殿下办就办了吧。”
一时小福子匆匆进来向长秋说了几句,长秋快步上来与张皇后耳语几句,张皇后脸色微变:“当真?”
小福子道:“错不了,赵内侍的干儿子传出来的,说陛下正在发怒呢。”
此时,御书房皇帝将韩章拿来的小抄愤而摔在地上,哼声冷笑:“好个‘帝失德天示警,民怨而神怒’,好个‘太子归位,灾祸自消’!”韩章在下首抱拳:“臣这两日追查蛇患之事,闻大街小巷皆在传唱这两首歌谣。”
这两首歌谣一则将蛇患归咎于帝失德,这种说法一旦传开,影响甚远,帝以神权治民,史上却也不缺为所谓神意反噬的皇帝。一则挟民意以立太子,皇帝欲将立太子一事提上日程是一回事,被歌谣背后之人逼立太子又是另一回事。
皇帝气得手发颤:“去查!给朕去查谣言源头!”韩章即领命要去,皇帝又道,“回来,不必了。”韩章垂首而待。
皇帝盯着案上一本本叠得老高的折子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光亮从窗格子透进来,光尘在他眼前飞舞,那双欠了休息的眼睛显得有些浑浊。
‘查!怎么不查!谁乱造谣,臣就把他抓起来,全部,一个不漏!’皇帝仿佛听到雷贺的声音,若雷贺还在必定会这么说,久而,皇帝听到了另一道来自更久远之前的声音,‘陛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他陡然站起来喝道:“走!都走!你们都给我走!”韩章不明所以,躬身退下。皇帝跌坐回椅子上猛烈咳嗽起来,赵木端茶上来:“陛下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