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光线渐少,兰笙怕累眼睛,便不再看书,只倚在书上阖目养神。玲珑急于完成手里的绣活,也不催着她走,两个人就各自静默的待着。忽然,有话语声传来,“姐姐,你说陛下为什么又去了锦织苑啊?”
孔宁的声音一响,兰笙和玲珑俱是一个寒颤。与欧茉杨的甜美轻腻不同,孔宁的声音是娇嫩活泼的。
玲珑瞪着兰笙,显然对“陛下再次驾临锦织苑可是小姐又不在”这件事生出了怨愤。兰笙不以为忤,暗示玲珑继续听。
“陛下说了会照顾到每一个人,自然会去她那里。”被唤作姐姐的人竟然是严芳汀。
“可是她又不在。陛下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见她回来。”第三个说话的是谭敏。玲珑激动起来,冲兰笙一个劲儿打手势。显然是替久等未果的陛下抱屈了。
“哼,她还真是不识好歹。陛下已经等过她一次了,她不乖乖守着锦织苑,竟然还敢让陛下等她第二次。”孔宁似笑非笑的语气让人毛骨悚然。
“这就叫不知天高地厚。在这后宫中,若没有圣宠,她以为她能安然几天?还想装与世无争,今天一开口还不是把佟妃和文妃都堵回去了。”严芳汀冷冷的态度,穿过树丛漫溢过来。
“赵家的女子都很有意思,我对她的一个姐姐两个妹妹都有了解,只有她,常年不在家里,没和京里人打过交道,摸不清她的脾气秉性。看着倒像是个随和的人。说来也是有意思,赵家竟然送了她进宫。若是其他三个里的任何一个,必定是能高居妃位的。”谭敏给了赵家女子很高的评价,兰笙听了颇为受用,可是玲珑却面露不满之意。
“以她的姿色根本不可能入选。能得个夫人的封号完全是因为她父亲。赵庭远一届书生,心思缜密、信守原则、无私不偏,先帝在时就对他十分倚重,几次想要委以重任,却都被推脱,只说一身本事只能做力所能及之事。所以陛下对他十分敬重,据说,文若薰的妃位原本就是要给赵家女儿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了,严芳汀的话却一直在兰笙耳边回响。父亲的声名如此高洁,若是自己一步踏错,会不会对父亲的声名有损?一时间,兰笙对自己的随波逐流生出了些许懊悔。
“小姐,你别往心里去,她们都是胡乱说的。”玲珑见兰笙面色不善,连忙出言开解。
兰笙摆摆手,这些话怨不得别人说,她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只是,她对这三个人的共同出现有些介怀。
回到锦织苑,董嬷嬷的难看脸色更胜昨日。兰笙对皇帝的再次驾临也有不解,说什么顾到每一个人,兰笙才不信这种场面话,再说,真要顾,也得先去顾皇后才对,对她一个小小的夫人,两次三番的来,不是给她招人非议又是什么。这些话,兰笙就只敢在自己心里想想,对着董嬷嬷,她还是表示了一番惋惜愧悔。听董嬷嬷说陛下离开锦织苑去了尘趣园,兰笙放下心来,反正要顾及到所有人,那她不介意做最后一个。
翌日,请安过后,兰笙就乖乖地在锦织苑待了一天。用晚膳时,董嬷嬷的脸已经青成了一个秤盘。兰笙视若不见,自顾吃着。偏偏玲珑是个多嘴的人,咕哝咕哝就把“陛下果然生气了”、“都不来了”这种话崩豆似的抖了出来。
兰笙觉得自己要再不拿个态度出来确实是有点儿不知好歹了,就干脆放了筷子,一语不发地躺到床上“生闷气”去了。
就在兰笙悠然入梦之际,一声响亮的“皇帝驾到”骤然驱散了她眼前的白雾美景,她惊坐起来,一时间有点儿慌乱。兰笙匆忙起身,扯了件外衫披好就往外走,刚到门口,就看见金灿灿的一片已经晃入眼中,她连忙跪倒:“参见陛下。”
“起来吧。吵醒你了吧?”温柔的声音就在耳边,扶在胳膊上的手白皙而清瘦。
兰笙顺势站起,一抬眼,那张和如暖阳、清隽俊朗的脸便明朗耀目的出现在面前。从小到大,兰笙还没跟陌生男人挨这么近,她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双手握住邱沄的胳膊,半扶半拉地将邱沄带到桌边坐下:“没有,臣妾也是刚刚躺下。没想到陛下会来,失礼了。”
邱沄一坐下,兰笙立刻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陛下,请用茶,”然后毕恭毕敬地退到一边站住。
邱沄看看远在天边的兰笙,又看看近在眼前的茶,不由得露出些笑意。“你,很怕朕?”
兰笙抬头:“臣妾不是怕,只是习惯了远远的望着陛下,现在离这么近,臣妾有些紧张。”兰笙突然怀念起孔宁的鼓声了,这个时候怎么不响两声么?
“朕之前来过两次,你都不在。朕想着,你晚上总是要回来睡觉的,所以特意等到此刻才来。”邱沄慢条斯理的说话,既像是解释自己晚来的原因,又像是调侃兰笙四处乱转的恶习。
兰笙的脸一下子通红,她觉得皇帝的语气里有些撩拨和戏弄的意味,可是自己偏偏理亏,实在是无法解释什么。
“陛下用过膳了吗?要不要吃点儿夜宵?”兰笙一个劲儿告诉自己放松,可是一看到邱沄含笑的面容,她就放松不了。
“朕不饿。”邱沄顿了顿,“朕就是过来歇息的。”
兰笙觉得脸快要烧着了,旁边宫女太监站了一堆,一国之君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说出这种话,简直是寡廉鲜耻啊。
兰笙强忍住掉头就走的冲动,尽量捋平气息请示道:“陛下要先沐浴吗?”
“不用了。朕怕你太晚回来,已经沐浴过了。”邱沄始终带着笑,那软软轻轻的声音像夜里微凉的风,吹的人心慌乱。